给“大人物”放电影,
让我见了人不再“脸红”、“打怵”
电影组给了我见识。我当兵前长到17岁,除了在公社驻地的中学读了两年高中,一直没离开过生养我的小山村,见到的最大领导是村支书和中学校长。我视野中的最大城市是公社驻地蒲汪镇,最常见的景像是一年四季在田地劳作的乡亲。
入伍半年后,我见了连长不敢说话、见了干部躲着走、班务会发言“脸红”、结巴,在能说会道、见多识广的城市兵面前,自觉位卑人微,低人一等。
到电影组之前,我只听当过兵的大哥说部队上有步兵、炮兵、坦克兵;有开车的、修车的、做饭的,想不到还有放映员这个职业,更想不到,我还能天天像干部一样在机关办公大楼上下班。
还有想不到的。在承担军区一些会议放映任务、会务保障时,我多次见到许世友、聂凤智、杜平、向守志、郭林祥、詹大南、张玉华、李保奇、陈茂辉、张明、魏金山等时任军区首长、高级将领,多次现场聆听他们的讲话。
儿时看过的《霓虹灯下的哨兵》中女特务曲曼丽扮演者姜曼璞,及其爱人、著名剧作家白文一家,就住在电影组楼上,和我们当了两年多邻居;过去在银幕上看到的《东进序曲》《羊城暗哨》《向前向前》等一些经典电影中的人物,原来都是由前线歌舞团的演职人员扮演。我多次到住在卫岗的前线歌舞团,为国外出访、晋京演出归来、获得艺术大奖的创作团队放电影慰问,漠雁(话剧《霓虹灯下的哨兵》《宋指导员的日记》编剧,歌剧《白毛女》导演)、沈西蒙(电影《霓虹灯下的哨兵》《南征北战》《杨根思》编剧)、何兆华、王祖皆、张卓娅(《小草》词曲作者)、印青、贺东久(著名词、曲作家)、王馥荔(著名电影演员)等艺术家都看过我放的电影。可当时,与他们工作生活在一个单位,只知道他们是我的首长、战友,兄弟姐妹,多年后,才知道他们都是些赫赫有名的“大腕”。
见过这些大首长、军中“大腕”后,此后的军旅30多年,无论见了什么人、多高的职务,我没再打过怵、红过脸、拘束过,脸上永远是一副自信、坦然的表情。
我当干部后,在作战部队的团级机关工作过几年,与连队战士接触较多。和他们“晴天一身泥,雨天一身水”,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直线加方块的连队生活相比,我的士兵生活要比他们幸运、幸福得多:放电影时挂挂银幕、架架机器、装装片子,按按开关,出不了多少力,流不了多少汗。更幸运的是,我在与处里领导、干事们一个楼层办公、一个会议室学习、讨论、开会,一同参加劳动中,在耳濡目染中学到了知识,开阔了视野,可以说,我所处的环境,时时是课堂,处处皆学问,人人是吾师。
“小舞台”上唱“大戏”
电影组给了我舞台。在军区政治部机关、直政处这块“军中高地”,电影组只是其中的一个“小舞台”;在南京钟山脚下这个人才济济、群星闪耀的“虎踞龙盘”之地,我是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可就在这个“小舞台”上,我这个“小人物”在演好自己的角色中,却能够体现自身价值,得以把自己的优长发挥得淋漓尽致。
我自打上学后就喜爱语文,至今唯一的爱好特长是写作。当放映员两年多我放过的200多场电影,每部对我来说堪称一部大书,影片中所讲的故事、展示的情节,演员的演技、台词,电影主题歌,对拓宽我的知识面、强化文学素养、提高写作知识有着潜移默化的影响。
许多电影台词,如《火烧园明圆》《垂帘听政》中,慈禧的奶奶坐在马车领着少女时的慈禧(刘晓庆扮演) 进宫选秀时的对话,我到现在还能完整背诵:
“奶,我咋晚梦见皇上了。”
“傻丫头,那皇上什么样,那梦里的皇上又怎么样?”
“皇上,皇上真坏,他问我,你是属什么的?我说,我是属大象的。”
“皇上就说,十二属相,十二属相,哪有属大相的……”
主题歌起:“艳阳天,艳阳天,奴才十八正华年……”
《党的农村政策的赞歌——电影〈咱们的牛百岁〉》观后、《透过无情看有情——评电影〈道是无情却有情〉》、《歌词伴我寻找美》,这些结合放映工作、在放电影时挖掘题材、有感而发写出的观后感、影评、散文,刊登在了军区报纸上。
“一片一感”是我当时给自己确定的目标任务,即每放映一部影片,或长或短,都必须写出一篇感受体会。
在百十号人的连队,我曾经因得不到展示自己的舞台而失望过,为找不到表现自己的“亮点”而苦恼过。有几次想早起打扫厕所,可起床一看,有比我起床更早的战友已捷足先登;冬天的一个雪夜,想早起扫雪,扫帚和铁锹却被“有心”的战友藏起。
在只有两个战士的电影组,年轻单身、无家庭牵挂、不用买早点、不用接送孩子上学的我,每天只是比干部们提前一二十分钟早到办公室,帮他们打打开水、开开窗户、拖拖地板、倒掉烟灰缸、擦擦办公桌、整整文件,就赢得到了干部们对我的好印象,得到好口碑:“从沂蒙山入伍的小田踏实肯干,能吃苦,人实在,是个好兵。”和三位组长同住一套房子,有时我洗衣服时,顺手把他们泡在盆里的脏衣服一块洗了,这些在连队都习以为常的小事,三位组长都觉得很不安,他们把我所做的这些平凡小事,化作了带兵育人的责任,对我工作上更大的关心培养和支持帮助。
在电影组这个我军旅人生的驿站,战士少、干部多的特珠环境,使我做出任何一点小成绩,有哪怕一丝微小的表现和进步,都能让处里的领导们看得到。是电影组这个岗位,给了我充分发挥独有优势,展示自身特长,站“亮处”、唱“主角”的舞台。
汪干事叫我看“通知”
电影组给了我机遇。在下通知、送文件、发电影票的日常工作中,我有幸与各二级部的秘书们相识、结缘。
近在咫尺的军区宣传部、《人民前线》报社,让我萌生了给报刊写稿投稿的念头,慢慢认识了徐志耕、龚志聪、杨德祥、李宜武、张杰、顾勇华、朱争平、黄朱青、蔡圣广、张应祥、刘福清、钱钢、江永红、任斌武、黎汝清、江奇涛、赵光涛、陈涛、孙军、李峰等一大批我新闻学步的老师。
我发表在《人民前线》上的第一篇新闻稿,是如今的著名作家、《南京大屠杀》作者徐志耕指导、修改,已故龚志聪副社长编发的;发表在《前线文艺》上的第一首诗歌,是歌曲《当兵的历史》词作者、时任刊物编辑李峰精心修改、编发的;我当战士时写的专访《“我没法不去赞美他”——访著名军旅画家、火印版画发明者赵光涛》《愿我含情笔出军中情——访作家任斌武》,两位主人公当时都已是年过半百、军地文艺界如雷贯耳的“大师”级人物,但他们都谦虚地接受了我这个普通士兵、无名小卒的采访,不厌其烦地帮我完成了写作。以上提到的这些“老师”,如今都是军内外著名作家、画家、新闻工作者,有的已经故去。
△我和小宋(后排左一)同处里两位干事在办公楼旁合影
1983初,电影组从劳改队新调来一名江苏籍新兵宋如源,根据领导安排,这一年让小宋多靠工作,我全力复习功课参加军校招生考试。可怎奈因我文理偏科、数理化没考好而落榜。
第二年,小宋有了考军校的资格。小宋文化底子好,不偏科。但不能两个人同时考试而影响工作。我就死了考军校的心,准备好好干工作转个志愿兵。主意已定,我分别找王组长、潘技师谈了自己的打算,他俩对我主动要求担负起组里工作,让小宋集中精力备战迎考的想法非常支持,对我的高姿态大加赞赏。
离小宋考试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有一天,干部办公室汪爱萍干事(后从原南京军区政治部纪检部部长职位退休)把我叫到办公室,让我看一个通知,通知内容是,经总政批复,南京政治学院开办新闻干部专业队,计划从全军招收首届新闻专业学员70名,其中干部50人,战士20人(限南京军区),考试科目共三门:政治、语文、史地。除了政治、身体、军龄、年龄等条件限制,还有一条“硬杠杠”:考生必须在省级以上报刊上稿20篇以上。
汪干事让我抓紧整理一下发表过的稿子拿给他看。第二天,当我把自己发表的包括简讯在内的27篇省以上见报稿送给他时,他翻看完每篇稿子,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很好,很好。”
汪干事当即拉着我分别来到申副主任、黄副主任、于主任办公室,当面逐个向三位领导提出让我参加考试的意见,三位领导虽没在一起碰头商量,回答却惊人地一致:好事,同意小田报考。并嘱咐我处理好工学矛盾,抓紧复习。
就这样,我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一边工作,一边复习功课。南京的夏天酷暑难熬,晚上放完电影后,我端盆凉水搁在桌下,把脚放在水里防止蚊虫叮咬,凌晨三四点钟起床背诵政治、历史题。考试前三天,我把初、高中《中国历史》《世界历史》《地理》课程全部通学了一遍,当年军校考试大纲上的政治题,每题不漏地掌握了基本内容。只有语文,觉得作文占40%,基础知识占60%,考个良好没问题,心里有把握和底数,就没有复习。
两周后考试结榜,在全区有资格考试的60多名战士考生中,我以第17名的成绩被录取。20名的招录计划,有点悬。
我考上了,但遗憾的是,小宋却因几分之差而落榜。
△我和小宋(左)
人们常说,成功,要靠勤奋加机遇。的确,如果我不在军区政治部当兵,不认识这么多指导帮助我写作的老师,如果我不是离人民前线报这么近,有通联方便这个得天独厚的条件,我会不会去写稿、投稿?如果汪干事不知道我上稿的事、不告诉我考试的事,如果主任们考虑小宋已脱产复习,出于工作需要,不同意我考试,我还有今天吗?
看似人生际遇在转瞬间改变,可这是命运之神的青睐吗?汪干事让我看通知,不正是说明他平时很关注我这个小战士、且看过我写的稿子吗?他看到我够条件考试时喜形于色的表情,同对待自己的亲兄弟又有何异?满腔热忱教我写作的老师们,“一路绿灯”为我打开考试之门的三位主任,处里所有领导,他们才是使我成人成才的“上帝”,才是给我带来好运的“命运之神”啊!
(未完待续,敬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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