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曦元是谁?王曦元微博!

1月8日起,深港两地的旅客有序恢复正常通关,三年的悲欢离合最终定格成为历史的一部分。

■林菲

深圳和香港究竟相隔多远?

在地图上,是一条深圳河的宽度;在中英街,是一个界碑的一步之遥;换做时间单位,可以是从福田高铁站到西九龙站的14分钟。

2020年,为应对新冠疫情,香港特别行政区政府于1月30日和2月4日先后共暂停10个口岸服务,深圳关区开放口岸只剩深圳湾口岸。当年2月8日起,所有从内地进入香港人士,包括香港居民、内地居民及其他旅客,需强制接受检疫14天。当年3月26日,广东省也宣布对所有入境人员实行核酸检测全覆盖,并集中隔离医学观察14天。

封关的1000多个日夜里,深圳河两岸布满了隔河“相见”的思念足迹;沙头角用水马将中英街一分为二;在很长时间里,深港两城的往返时间变成了28天。当人们越是习惯与依赖深港双城的便捷生活,这突如其来的距离就越是让人茫然失措。

直到今年1月8日,深港两地的旅客有序恢复正常通关,三年的悲欢离合最终定格成为历史的一部分。

饱受离别的人们终于可以双向奔赴,用一个结实的拥抱来替代想见你,想见你,想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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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来了”的故事

“8日真的会通关吗?”1月3日上午,在香港上中一的女儿妞妞迎来期末第一科考试,陪读妈妈青青趁这个时间跟我进行了微信通话。“这三年来说了很多次要通关都没通。”言语间,青青依然充满着疑惑,对她来说,通关的消息就像小时候课本上的“狼来了”故事,每一次期待都落空。

我们上一次通话是一年前,我为当时可能的通关提前做了一篇报道,青青是我的采访对象。后来“狼”没有来,我的报道没有发表。我这次联系她,无疑是为她的期待又添了一把火。

一年前的青青还跟女儿住在劏房里——七八平方米大的房间里,隔出1个卫生间,摆上1个衣柜、1张床、2张桌,能走动的空间不足2平方米。在门外走廊上放个三层的架子,最上面是空气炸锅机,第二层是带蒸格的迷你电饭煲。

那间劏房月租5000元港币,但是离女儿就读的小学只有几分钟路程。青青自嘲在那间小小的屋里被“练”成了女超人、女汉子。以前和父母同住,比较少插手家务,到香港陪读后为了让女儿吃得营养且丰富,青青在没有厨房的情况下都快能做出满汉全席了。平日里遇到马桶坏了、床需要拆这类情况,找人费用太高,为了省钱青青也能自己上。

去年8月底,妞妞上了中学,青青也找到合租对象,搬到了上水一间40平方米左右的两居室。青青盘算了搬家的费用,如果找工人,最少也要1500元港币,她舍不得,就只叫了一辆150元港币的搬家车,自己跟女儿慢慢搬,好在也没什么大件家具。

比生活琐事更让人烦恼的是,离婚、疾病和死亡,这些信息总是在不断触发着青青的焦虑。她听说,有的陪读妈妈离婚了,因为长期分离丈夫有了外遇;她听说,一位陪读的爷爷突发脑梗,因为在香港没有相应的医疗保障制度,只能做了紧急处理,冒着巨大的转院风险送回深圳医治;她听说,有陪读妈妈得了抑郁症,也有人因病去世了……

青青尝试与丈夫倾诉,但是他往往无法感同身受,“他多半是没有声音的,甚至会不耐烦,说你好矫情。”渐渐地夫妻间的交流好像除了女儿和通关的话题,其他的沟通越来越少。

眼看着中国人最重要的团圆节日春节临近,听到即将通关的消息,青青又因为焦虑开始失眠了,她不是担心会不会又是“狼来了”,就是操心通关的配额有多少,是抽签还是靠手速,需要准备什么样的核酸结果,她该收拾什么行李……每每迷迷糊糊睡下,再睁眼才过了一个小时,如此反复,身心极度疲倦。

恐怕在真正通关的另一只靴子落地前,她都不能安心入睡。

离别

2020年2月,突如其来的疫情让那个春节变得史无前例的漫长和暗潮汹涌,妞妞也过着最长的一个寒假。深港之间关口关闭的消息,让青青开始着急起来。妞妞是跨境学童,封关意味着切断孩子每天的上学路。

疫情之下,香港的学校开学时间一再推迟,青青一边观望着疫情防控的局势,一边陪着女儿开始上网课。那时的妞妞已经小五,在香港的教育体系中,小五小六是非常关键的时期,因为这两级学生都要应对一个影响升中的重大考试:呈分试。而青青发现妞妞上了两个学期网课效果很不好。

2021年,当香港的学校陆续恢复线下授课,“狼来了”的消息还在挑战跨境学童家长脆弱的神经,青青做出决定:“不能等了,必须去香港!”那么谁陪女儿去香港?那时,丈夫因为疫情已经失业一年,刚刚找到新工作,两人商量之下,只能是青青暂时放弃自己的教培工作,陪女儿去香港。

无论做什么选择,离别是注定的。在历史的洪流裹挟之下,人们往往措手不及。

郑建培是我这次的新采访对象,他与家人的离别比青青更久。

在疫情暴发前的2019年底,郑建培和女朋友按照老家的习俗摆了酒,以夫妻相称,正准备去香港领证。他们是中学同学,小时候都住在沙头角,后来妻子搬到了香港,大学毕业后因为有事频繁回沙头角,两人逐渐走到了一起。恋爱时期,郑建培在深圳经营着一家服装厂,生意不错,妻子在香港的工作也顺风顺水,他一有时间就会去香港与恋人相聚,一如大多数“深港人”的日常生活。

分开的那一天是2020年的大年初三,妻子一家人从香港到深圳来吃团圆饭。那天和平常一样,因为丈夫玩手机游戏,妻子有些不高兴,两人还拌了嘴。晚宴没结束,香港的家人就听说可能要封关的消息,吃完饭夜里匆匆赶回了香港。没有人想到,他们竟然会一别三年。

离别的日子里,郑建培遇到了人生至暗时刻。

疫情一来,就对郑建培的生意造成了正面冲击,开在商城里的店铺营收是零,他动用了20余万元的流动资金为店员发工资和支付店租。实在没办法了,郑建培转向线上直播卖衣服,甚至女装上身,自己当起了模特。但是他的直播也没能挽救事业的颓势,直播只坚持了一个月时间,衣服也只卖出去了十几件。最后他只能关闭这个由家族创立了十多年的服装品牌。

接着,郑建培花了200多万元购买了熔喷布的设备和原料,打算将服装厂转型,结果他被骗了,那些设备根本做不出合格的产品。后来他将设备当成废铁去卖,都卖不到1万元。

辛苦多年攒下的积蓄几乎一挥而空,郑建培从一个老板变成了失业人士。“那时没有目标,没有收入来源,也不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郑建培浑浑噩噩地在家里待了三四个月,分隔两地的妻子再焦急也只能隔着屏幕安慰他,连一个拥抱都无能为力。

“见”面

封关的日子里,深港两地始终保留着深圳湾口岸的使用,但是想要跨过那个关口,时间、经济上的花费都是很多人不能承受之重。

青青曾经在2021年6月带女儿回过一次深圳,妞妞高兴地写了一串回深圳吃喝玩乐的愿望清单,为此她们付出了在深圳集中隔离14天和7天居家隔离,加上香港14天居家戴手环隔离的往返成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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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刚刚赴港陪读时,佩戴手环居家隔离14天。

而郑建培与妻子三年来只能依靠视频通话“见”面。在妻子的鼓励下,郑建培捡起在做生意之前的老本行,在通力电梯公司找到了新工作,又成为了一个打工仔。重塑生活的日子里他们都无法承担相见的成本。

自古以来,深港两地人民血脉相连,深圳河两岸居民多有亲戚住在对岸,改革开放前走动不易时,人们曾隔着深圳河喊话述情,没想到在封关的三年里,这个情景再度上演。

我的朋友小绿也是一个典型的“深港人”——在香港工作,住在深圳。封关后,她在老板的默许下进行远程工作,和男朋友避免了离别。一年前,她既是我的采访对象,也陪我探访了深圳河两岸的“相见”。

那是2021年11月28日,一个阳光和煦的星期日,深圳莲塘帝景台小区南侧的延芳路上又热闹了起来。当时我在某APP上搜索“深港见面”,发现许多异地情侣、亲人、朋友为解相思之苦,在深港边境上寻找遥遥相望的地点,而这里就是大家最推荐的“网红地”——深圳河河面最窄只有不到百米,隔着两岸的铁丝网,肉眼就能见到思念的身影,隔空喊话立刻就能得到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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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小绿在河边遇到了一对妯娌。大嫂把红色的运动夹克挽在手上,将手机镜头焦距拉到最大,屏幕上出现了对岸铁丝网后的丈夫和小儿子,虽然镜头晃动,人物的面目也不甚清晰,但她还是努力想照张相片。身旁的大儿子举着玩具款望远镜,似乎看得比母亲更清楚。“有冇睇到我?”“摆个pose(姿势)呀”……穿着鲜红针织外套的弟妹抱着女儿,不时地朝对岸喊话和比心,还不忘提醒嫂子也拍张小叔子的照片。

她们的公公婆婆住在香港,兄弟俩的小家庭安在深圳。封关前,他们和小绿一样跨境去香港上班,封关后,为了工作他们不得不留在对岸。那一天,是两个家庭分离了一年多后第一次除了视频以外的“见”面。

“我在香港的时候也一度想要用这种方式‘见’面。”那天的小绿带了一个相机,记录下了这段特殊的历史记忆。她告诉我,封关后,她也曾为了办理续签香港永久性居民身份证和工作事宜,不得不回香港一趟。当时她在香港住了两个多月的酒店,最想念的还是男朋友。就在她读书时,男朋友还没到深圳工作,为了见面,他每个月几乎都要把工资花在飞行上。两个人没有分开过这么长时间,小绿第一次孤孤单单在香港度过了生日。

去年7月,小绿实在厚不下脸皮继续待在深圳了,刚好男朋友的公司在香港有个项目,两人等不到通关就搬去了香港。所以,我和小绿也许久未见了。

日常

1月8日,香港与内地实施首阶段通关。当关口前再现川流的人群,当朋友圈被喜悦和激动刷屏,当想念的拥抱成为现实,属于深港两地人最熟悉的生活仿佛回来了。

“我们预约了14日从福田口岸回深圳的名额,不用抢。”我联系上青青,她听起来比上次轻松了不少,随着通关细则的消息陆续放出,她的睡眠也得到了改善。今天,已经有不少陪读家长回到深圳久违的家,青青要等女儿考完试,为了能在家里多待些时日,她还提前给妞妞请了下学期一个星期的假。

而郑建培还在忙着找他的港澳通行证,太久没有使用已经记不清放在了哪个抽屉中。他的妻子前两天“阳”了,此刻正在居家休养,他打算第二天去补办证件,应该赶得上在妻子康复后第一时间赴港。

面对即将到来的团聚,他们有期待和喜悦。青青打算好好陪陪父母,希望和丈夫回到以前的相处,慢慢消解这段分离造成的隔阂。郑建培想要给妻子一个深深的拥抱,带她去恋爱时喜欢的约会地点重温两人甜蜜时光,尽早在香港把证领了,想安排妻子的家人今年春节再回深圳吃团圆饭,并且不必担心过关的问题。

他们也有对现实的思考。

疫情前,每天清晨的深圳关口都能看见穿着校服、背着或者拖着书包,脖子上挂着证件袋的浩浩荡荡的跨境学童队伍,妞妞也曾是其中一员。据中新社的一篇报道,官方统计显示,2021至2022学年就读香港幼儿园及中小学但居于内地的学生人数超过1.8万人。

“通关了,可是很多家庭都回不去以前了。”青青说,她们来香港陪读后,妞妞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也可以住在香港,不用每天浪费两三个小时在上下学的路上,她已经不再愿意当跨境学童,而自己既然踏出了来港的这一步,也就做好了不再回头的打算。青青和身边的陪读家长聊过,90%以上的人都跟她的想法一致。

按照最新通关安排,跨境学童可于春节后返港恢复面授课堂,但对于那些上了3年网课,或者是转入内地学校就读的跨境学童来说,也面临着许多需要适应和调整的问题。

我问郑建培,你觉得你和妻子这三年改变最大的是什么?“容貌。”他的答案在我的意料之外,但又在情理之中。“每天在一起可能看不出变化,但是隔了三年没见,肯定一下子就会感受到明显的改变。”是啊,就像是深圳与香港,封关三年,对方的变化早已超出想象。

本来,小绿打算在8日通关首日,去福田口岸见证新的历史时刻,看看自己曾经每日往返的关口有什么新变化,听听那些和她一样的“深港人”有什么关于思念的故事,或许还能顺便回深圳吃一顿。但是不巧她也“阳”了。微信上,我跟小绿约定,等她康复回深,我一定带她去新发现的餐厅。

通关前发布的《深港口岸有序恢复内地与香港人员正常往来的公告》透露,深港两地会在实施通关后一星期内(不迟于2023年1月15日)就第一阶段的整体实施情况进行分析。在双方形成一致意见基础上,再研究安排实施第二阶段恢复通关安排。深港两地的跨境通行全面恢复到疫情前的便利指日可待。

跨过深圳河,就像跨过这不可思议的三年,回归日常,但是人不可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是以,我们即将书写的是属于深港双城记的新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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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 晶报APP

统筹:李岷

记者:林菲

制图:淡亚鑫

编辑:李慧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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