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待值
张大哥的媳妇儿又哭又笑的跑过来,手上拿着几张大钞,"谢谢你啦!小姑娘!你哭得是真厉害啊!!!"
"您太客气,我谢谢您。"
我不露声色的一瞅,五百块。
小心情啊!
扑腾了!
嗓子哑点都不算啥啦!!
这活来钱是真快啊。
事情七百二十度转弯。
帐子都来不及收,张老太太装老衣没换的就被送到了医院。
人醒了,肯定得做个详细的全身检查。
我约莫医生接到这身打扮的患者都得吓一激灵!
张家儿女们心惊肉跳,即便心情还未平复也得快速接受,他们迅速分成两拨阵营,一拨陪着张老太太到医院,一拨在家善后,不说院子里都是亲朋呢,张老太太死亡证明都开完了,说不好听的火葬场都准备好炉子了,人坐起来了,得重新申报,村干部都跟着忙活上了!
吊唁的宾客是啧啧称奇,'起死回生'四个字都会写,几个见过啊。
有个大娘说话特逗,直接甩出一句,"这张家老大姐啊,可真是让我小刀拉屁股,开了眼啦!"
最令我意想不到的是现场还有人找我分享心得体会,说我哭得好,"小姑娘,你一哭啊,我瞅着就难受,啥词儿其实我都没去听,光看你掉眼泪我都想哭,可怜滴啊,姨的心都揪起来了。"
"……"
这话咋接?
哭活哭活。
我不给你们哭难受东家就得让我难受了!
王姨张罗了通也开始收拾东西,丧事变喜事,也没我们的活了。
张大哥高兴,给了她一千块,公鸡都豪爽的收了,没退。
上车后几位吹手大叔都跟着乐开了花,"桂枝啊,以后哭灵这活你就别找小孙了,她哭了这么多年,没哭活一个。栩栩头回哭,张老太太就活了,这闺女适合做这个活,咱们都跟着借光了!!"
我抿着唇挺不好意思,"意外,大叔,这次是巧合。"
谦虚啊。
必须谦虚。
阴人的强项又扒拉出来一个,做哭活顺手。
另外,这事儿也不算无稽之谈,张老太太本就身体就硬朗,没啥病,说是岔气儿,可能就是哪口气没呼明白憋过去了,像那种煤烟中毒的,有挺多在家缓个一半天就活过来的,人体是一部运转微妙的机器,即使是踏道多年的阴阳先生,都会见识许多稀奇。
不过这次的确是白事变成了红事,张大哥还是个孝子,先前他还觉得张老太太走的仓促,曾孙都没抱够,如今张老太太缓过来再活个三年五载,张家后人也没啥遗憾了。
福气啊,真是福气。
王姨坐到我旁边,回去的一路都握紧我的手,"栩栩啊,你真是个宝贝丫头啊。"
我靠着王姨的肩膀,春天的风漾在脸上,皮卡的车后斗让我坐出了敞篷小跑的愉悦感。
想起小杜鹃的话,大展身手,指的是……把人哭活了吗。
……
火了。
我算是一哭成名。
当晚回到家,王姨就给我来了电话。
许家屯旁边的靠山沟子有个老爷子要不行了,正在从医院往回家拉,他家有亲属正巧参加了张老太太的丧事儿,见证了我把人哭活的奇迹,想让我去靠山沟子再哭一通,争取把这老爷子也给哭坐起来。
话是这么说,我第二天一去就发现这老爷子走的很彻底,患重病走的,脸色都是青黑,完全脱相了,不说他儿女照顾的心力交瘁,为治病家底全掏空了。
我要是真把这老爷子哭活了,也得顺带把他病情哭痊愈了。
不然我就摊事儿。
得让老爷子遭二茬儿罪!
所以我哭得中规中矩,按孙姐那路数来的,加了点自己的词儿。
老爷子自然没醒,但王姨给他开光时我凑前看了看,相貌好看了点,下拉的唇角微微扯平了,不恶叨,说明走的舒心了。
人虽然没哭活,但因为我一直在现场忙活,又做了吹手的活,主家觉得雇我很值。
等于是花了一份哭灵的钱,白来了一个忙前忙后还能拉二胡的吹手。
至于我后面和不和王姨分钱,丧家也不管。
再者我岁数小还好说话,长相上可能也占了些许优势,用吊唁宾客的话来讲,就是我一哭起来他们看着就觉得难受,心疼。好像真是我爹妈没了,让他们很有代入感,不是专业胜似专业。
要不是我还得上学,活真的都能街上。
我心里还惦记着小山屯的刘姐,趁着没啥事儿了就等她给我来电话。
等了好些天,她倒是给我打了,很惊喜的跟我说大鹅有用,她亲戚家这段时间消停了,买了七八只大鹅,在院里一溜达可热闹,就是这鹅有点凶,急眼了连人都叨,我笑着说那就没办法了,总不能再买几只猛禽去降服大鹅,那她家亲戚这卤水和豆腐就点没头了。
聊到最后,刘姐说她自己的事儿先不看了,直念叨给我添麻烦了。
我也没多问,行当规矩在这,不求上门的,咱就不看呗。
往好处想。不好找你了说明人家过得好了。
做先生的目的就是为了维护阴阳平衡。
不能我为了长点经验,就巴不得谁都出门撞鬼,那我也太不是人了。
我笑着回刘姐,"麻烦啥啊,没事儿了最好,有事儿再来电话。"
刘姐跟我客套了两句就把电话挂了。
我没时间多想,对于我来说,除了做先生,还有最重要的学习。
……
中考过后,我和纯良守着电话准备查分。
老留级生心态还没锻炼出来,推着座机电话朝我使劲儿,"姑,女士优先,咱家这,更得长辈优先,您先查……"
我面上淡定,拿起话筒准备拨号,考题对我来说并不难,发挥还算平稳,答案我都写到草稿纸上了,出考场一对,重点高中绝对没问题,就看这时运能不能赏脸了。
正按着查分号码,手机铃铃响起,我看了眼来电人就顺势扣下话筒,"纯良,我先接下手机。"
心砰砰跳啊。
谁查谁紧张啊!
忽略纯良无语的脸,我清了清嗓儿接起手机,"喂,王姨。"
仍旧是白活,王姨看我放暑假了,便放开了手脚带我一起干。
"人还没咽气是吧,行,王姨,那明早我等你电话,好,我知道,我会做好准备。"
放下手机,看到没,栩栩我这三百六十行,干啥都能当状元郎。
"姑,你聊这些的时候也太面不改色了。"
纯良还等着我先查呢。
"人那边还没咽气呢,你们这做白活的就等上了?"
"那不然呢。"
我垂眼给孙姐编辑了一通短信。
'孙姐,明天我差不多会和王姨出丧,主家安排我哭灵,下次我就不去了,请你多担待。'
镇远山就这么大,在我之前,孙姐在镇里哭活界名头最响。
自打我横空出世了,多少有点给她挤兑到了。
孙姐有情绪,后来看到我都爱搭不惜理。
王姨和我说无所谓,同行就这样,要么能互相拉一把,要么就得是千年老冤家。
我说那我得往拉一把上靠,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转头我就和孙姐联系上了,买了点水果去她家坐了坐,把我的情况和她聊了聊,就往揪心上唠,比如我十二岁就想拜师。孤身一人留在了镇远山,父母都离得很远,亏得有师父和许姨照顾,才有我的今天,但是师父和许姨还和我隔了层血脉,照顾归照顾,很多时候我不好张嘴要零花钱,给人哭灵,也是为了生活宽裕点。
实话实说,最后孙姐眼圈还红了,点头说我不容易。
我又继续讲,能给张老太太哭的起死回生,纯粹是点正撞上的,我哪能比得上她孙姐呢,光唱腔这一块,要学习的地方就太多了。
各种捧。
孙姐态度也缓和了。
我俩私下达成共识,同时赶上两三家出丧呢,各哭各的,都没活呢,主家点谁名谁就去哭。
例如今天这情况,我哭一回空一回,给孙姐留出市场。
涉及到了经济利益,得安排明白。
王姨对我的举动也很欣慰,咋说孙姐靠此糊口,还有孩子要养,谁都不容易。
孙姐很快给我回了信息,谢谢我的同时还嘱咐我好好哭。
我对着屏幕有些哭笑不得,意思是好的,看着就怪。
"纯良,对于家属来说,他们是最悲痛的,可要想把后事做的有条不紊,体体面面,真就得提前安排。"我放下手机,"不然等人咽气了,再仓促的去联络先生,办的不好,反而不敬。"
城里这套流程都是殡仪馆安排,人一走,拉倒殡仪馆就全办利索了,无论主持还是化妆师人家都有现成的,不提前准备也无所谓,钱到位就行。
村里就会麻烦些,要在院里起帐子,租灵床,写灵幡,买纸扎……
一套活下来,没个明白人张罗特别容易乱了阵脚。
所谓的红白喜事,并不是说白事也是喜事。
分开单指,红(婚事,生日,过寿,升学等等)白(出丧)喜(乔迁)。
王姨给我讲过的说法,全是流传下来的学问讲究。
纯良表情莫名,"明白是明白,就是滋味儿不太好。"
"那肯定不好。"
我直看着他,"做阴阳先生能碰到几件滋味儿好的事儿,赚的大多是死人钱,要想乐呵,不如转行去做婚庆,主持完还能抓一把喜糖呢。"
"姑,您不愧是镇远山新晋的哭活一姐,嘴茬子眼瞅着溜了,那个……"
纯良下巴朝着座机一顺,"是不是得先办正事儿了,您这分查完,侄子好跟您齐头并进啊。"
我心提着,真不愿查,预感不太好,刚伸出手,手机又响,我瞬间得了解救。
"侄子,你先查吧,我接下秀丽姐的电话……"
纯良无语的斜我一眼,:"你要不要这么忙。"
我敷衍的笑笑,手机放在耳边,起身走到门口,"喂,秀丽姐。"
"栩栩啊,你的信到店里了,你下山记得来取下啊。"
我哦了声,是成琛的来信,周子恒转寄的,我提前跟他们说好的,学校放假了,沈叔这地处半山腰,邮递员上来一次可费劲,我就让他把信邮寄到秀丽姐店里了。
"栩栩,还有一份包裹呢,你来的店里话一起拿。"
成琛寄来的钥匙链。
小玩意。
"行。"
聊了一会儿,我放下手机,回头就看这纯良拿着座机话筒定在了那里。
被谁点穴了似的。
啥情况?
我走到他身边,"纯良,你没事吧。"
纯良话筒还贴着耳朵,呆呆愣愣。
我拿过他的话筒听了听,里面已经是忙音了。
"纯良,你考了多少分?"
纯良一动不动,丝毫没反应。
默默关注的许姨也探头进来,"纯良,又没考上?"
谁知道呢。
我碰了碰纯良。"问你话呢。"
"哎呀,没考上就没考上呗!"
许姨拎着饭勺进来,大大咧咧的看向他,"纯良,多少分说出来奶听听,去年不考了三百多分么,今年就算没突破,也不会比一百来分差吧……"
"四百六十七。"
纯良木着脸开口,"我考了四百六十七。"
"行啊,不错了,没考上就没考上,四百六……多少?!"
许姨瞪大眼,"四百六十七!!"
"考上啦!"
我激动的一拍纯良背身,"你小子行啊!"
纯良后知后觉的朝我傻笑,"四六七,我死了又起,姑,侄子是不是站起来了。"
"必须站起来呀!"
"我的妈呀!!"
许姨饭勺子一扔,上前一阵呼噜纯良的脑袋,跟盘珠子似的。"纯良崽子居然考上了!出息了!差点五百分啊!不行,我得告诉沈先生!沈先生啊!咱家要放鞭啦!!"
跑到门口,许姨又停住脚,"栩栩啊,你快点也查查,咱家这得双喜临门啊!!"
"姑,你快查!"
纯良搓着手看我,"我这老大难都考上了,你好学生差不了,回头咱俩一起去县里念高中。"
我按捺着紧张拿起话筒,根据女音指导按着准考证号码。
机械的女音提示完我就唇角一僵。
许姨眼巴巴的看我,"栩栩,多少分啊。"
按下免提。
我再次根据提示操作,扩大的机械女音在室内的清晰的报出,"零。"
"啥?!!"
许姨不敢相信,"咋会是零啊!查错了吧,再查查!"
纯良瞪大眼,"姑,你交白卷啦!!"
我木木的摇头。
许姨拿过话筒又查了几次,不清楚这啥情况就给学校去了电话。
"王老师呀,对,今天查分了,沈梁这咋是零分呢!孩子学习啥情况你清楚,她就是闭眼睛答也不至于是零分啊!对,你快问问这是咋回事,搞不清楚原因我要求阅卷!"
放下电话,许姨还安慰我,"栩栩,这里肯定有啥差头,我想到你运气差,大概率发挥不出应有的水准,可是考试那天沈先生不是给你符纸了么,绝对不会是零分啊!"
我没回话,不一会儿,王老师就回了电话,她说校领导对我这事很重视,但是查出我的确是零分,因为我的准考证号码以及考卷姓名都写错了。
"名写错了?"
许姨难以置信,"沈梁写啥名了?"
"好像是……梁栩栩?"
王老师也是匪夷所思,"梁栩栩是她的曾用名吧,这三年沈梁也没犯过这种低级错误啊,怎么会在这么重要的考试上写下梁栩栩呢,而且名字写错也就罢了,考号怎么也填错了?!零分就是成绩作废处理啦!沈梁呢,让沈梁接电话,我得好好批评批评她,这孩子平常又精有灵,怎么一到考试就犯糊涂!"
我垂下眼,泪珠噼里啪啦的掉。
"啊,王老师,我在家就批评啦,谢谢你了。"
许姨看了我一眼,"先不说了,回头我在打给你,哎,你忙,别跟着上火,没事,先挂了。"
合上话筒。
屋里陷入死寂。
纯良脸上的激动褪去,加着小心看我。"栩栩……"
我低着头,抬起小臂擦了擦泪,"我检查了,真的检查了。"
考试时写完名字,我就默念神兵火急如律令,考的很顺畅,我以为卷面没错就没错了。
"我不知道名字怎么会写错……考号还会填错……"
无力感排山倒海的来袭。
蠢死我算了。
许姨抱住我,音儿压得很低,"没事儿,别人不了解情况我了解,你这……唉!没办法。"
我哭得发不出声音,靠着许姨的心口,"对不起,是我太笨了。"
"道啥歉啊!"
许姨叹了一声,"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啊。"
命?
我颤颤的抬眼,泪光中,沈叔不知何时站到了门口,"栩栩,这便是天道。不公平的天道,你还有力气去锤翻它吗。"
"爷。"
纯良起身,"您少说两句吧,栩栩够倒霉的了。"
"这才哪到哪。"
沈叔完全不给我伤心的空间,踱步走到我面前,"栩栩,即便你已经努力到了极致,天道还是会对你不公,谁叫你是阴人呢?"
我想说不服。
可对着沈叔的眼,我清楚,他有什么话再等着我。
是啊。
不服又有什么用?
考试结果就在这,我是零分,我成绩作废。
哪怕我对着天地呐喊,我沈栩栩每一科的试题都会,我英文能得满分,谁又搭理我?
我就是没考上啊!
"认了吧。"
沈叔递给我纸巾,"我送你去念私立高中。"
"对,念私立的也行。"
纯良在旁边看我,"我要考普高主要是争口气嘛,为了我的……嗯哼,你又不一样,这次的不愉快就忘掉吧。"
"考大学呢?"
我擦干泪,看向沈叔,"是不是我考大学的时候,依旧会有这些问题?"
沈叔眼神直白,"如果袁穷找上来,拿回你的命格,事情就简单了。"
"您敢保证袁穷会说出背后主家吗?"
沈叔不言语了。
我擒起笑,"师父,您又安慰我。"
事到如今,我们都很清楚,袁穷上门就是鱼死网破。
我和沈叔能不能活着都是问号,还去想命格?
"大学未必需要考。"
沈叔话锋一转,"你可以不拿这个文凭,但要有这个学识。"
"师父,我可以不拿文凭。"
我深吸了口气,"但我不想被天道压着!"
"所以呢。"
沈叔挑眉,"你要怎么做?"
"重念。"
我站起身,牙齿咯咯作响,"我要复读。"
沈叔眼底敛着光,"没意义,除非考试时我能坐在你身边,靠你自己这时运,大概率还是会现问题。"
"那也要重念!"
我闷头不看他,抬脚就要出门,"师父,我去秀丽姐那取信,一会儿就回来。"
"姑,不是,栩栩!"
纯良急了,"你没必要重念啊!又不是功课差,明年考号再写错怎么办啊!!"
"你闭嘴!"
许姨呵斥他,"就几个阿拉伯数字,准备一年还能填错?这段时间你自己偷摸乐就得了,别朝你姑的心头撒盐啊!"
我大步的朝山下走,后面的话没有再听。
其实许姨没必要提醒纯良,我心态没那么脆弱。
发泄完就好了。
走到山脚下回头看了看。
入夏的山林苍翠挺拔,山间开满了五颜六色的花。
花种是我洒的。
我的习惯,每年春天,都会买很多花种洒在山间。
院里房前屋后,也被我种满了花,种的越多,我越发现,花枝的确娇弱。
不说虫害。
一场大风,一次冰雹,我的花就会七零八落。
初入道时我曾问过沈叔,"师父,什么时候我才能像您一样?"
沈叔喝了口茶,视线飘向院外的山林,"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看山又是山。"
我那时还笑,"师父,那我境界高了,我看它就是山!"
当下。
我看着大山,突觉它像块大石头,沉甸甸的堵在我心口,憋着我的一口气,如何都吐不出!
"啊!!!"
不知怎么想的,我对着大山就喊了一嗓子,眼睛红红的,"来啊!来啊!!"
几个正要上山的行人被我吓了一跳,"咋了这是,她让谁来啊。"
"天道。"
我扔下两个字就朝镇里走,身后的几人还挺迷茫,"哪条道被填了?"
到了手机店,秀丽姐正在卖货。
我打完招呼拿过信和包裹就去了门外。
坐在台阶上,拆开信封,信纸上面只写了三个字,'恭喜你'。
扯了扯唇角,鼻子再次酸了。
打开包裹,里面是个小牛形状的真皮玩偶钥匙链。
小牛?
2009年。
今年是牛年。
伴着熙攘的人声,我看了看钥匙圈内部,依然镌刻着xuxu。
指腹微微摩挲。
"没考上你恭喜啥……"
铃铃铃~
手机响起,我以为是许姨打来的,把玩着钥匙链接起,"喂。"
"哭了?"
磁腔一起,我忙看了看手机屏幕,缓解了下情绪,"成琛。你这个时间怎么会打来?"
一般不都是晚上给我来电话吗。
"你考试应该出成绩了,我的信到没到,祝贺的是否及时。"
"信到了。"
我应了声,"很及时,还有钥匙链,我都收到了。"
"你在哪里,怎么有点吵。"
"我在路边。"
我笑了笑,"在秀丽姐店门口看你信呢,钥匙链我很喜欢,这个皮子一看就很贵,我刚还在想,你再多送我几个,我就能开个卖钥匙链的店了。"
"考的怎么样?"
成琛直接问,"分数满意吗。"
我阖下眼,微咬着内唇,不知道怎么说。
"梁栩栩?"
默了会儿,成琛突然道,:"对不起。"
我怔住了,"你对我道什么歉?"
"我想,是我的原因。"
成琛低着嗓儿。"如果我陪你考试,你就会考到满意的分数。"
"不是那回事。"
我哎呀了声,眼睛看天,嘴张了张,"跟分数无关,考号写错了,成绩无效,鸭蛋。"
"所以,你因为这个哭了?"
"我没哭。"
我抿着咸涩,看着不远处热聊经过的路人,"我就是心情不大好,你说我怎么就能这么笨呢,能把名字写错,考号填错,我不零分谁零分啊,嘿……哎呀,没事,我决定重念一年,你千万别骂我啊,我已经意识到错误了,会努力改正,再接再厉,情绪上,我已经调整好了,你要教育我我会急的。"
"你要怎么调整情绪。"
"就是……"
我深吸了口气,"做事情啊,上次我不是跟你说,我给个奶奶哭醒了,现在我哭得可有名啦,明天还有人找我去哭呢,多忙一忙就好,对了,还有好消息告诉你,纯良考的特别好,他考上高中了,我得去市场给他买点爱吃的菜,晚上回家陪他庆祝,我先不跟你说了,回头我们再聊。"
挂断电话,我装好信和钥匙链。和秀丽姐言语了声就去到市场。
拎着买完的东西回到山上,我站在院门口就喊了声,"纯良!出来!看姑给你买什么了!"
纯良跑出来,看到零食还有些惊讶,"你这……"
"给你吃的!"
我将一大袋零食递给他,"还有肉和菜,我晚上给你做锅包肉!"
纯良仔细的端详着我,"栩栩,你是不是刺激过度了?"
我不解,"什么刺激?"
"你这……"
纯良指了指太阳穴,"成绩作废了,怎么还……"
"小事情嘛!"
我大咧咧的笑,"你姑姑我是千磨万击还坚韧,任他东南西北风,走啦,该吃吃,该喝喝,遇事别往心里搁!"
说着,我还喊了声,"师父!许姨!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纯良还有点发毛。"妈呀,这心态,姑,侄子服了。"
许姨站到房门口,上一秒还紧张兮兮,一见我没正形了,她也没好气,"你回就回,拢共出去没到三个小时,叫唤什么玩意儿。"
我噗嗤一声,转眼看向正房,沈叔没露头,不过我能想到他的表情。
大概也得觉得我找抽。
进屋放下菜和肉,我洗手就开始忙活,纯良破天荒的没抱着零食去看剧,而是围着我忙前忙后。
"姑,您看我这葱段切得行吗?"
"姑,用帮你调面糊不?"
"姑……"
我烦的紧,"沈纯良,你能消失会儿么。"
"我还不太想消失。"
纯良紧着脸。"姑,心里不好受就跟我聊聊,别憋着,你越装没事人,我越害怕。"
我起锅烧油,准备炸锅包肉片,眼看着油温渐升,"纯良,你看这锅里的小泡泡,像不像是希望?"
纯良看了眼,"所以呢?"
我把挂了面糊的肉片放进去,嗤嗤声顿起,"我就像这猪里脊,被挂上面糊下油炸,好多好多希望的泡泡,捞出来,泡泡不见了,然后复炸,哎,泡泡又出来了。所以对我来说,不过就是重复去炸,只要油还热着,就会有泡泡,一次不行,炸两次,三次,总会做出一道好菜,好饭不用怕迟。"
捞肉时我的手腕一顿,好似从油锅中看到了过往,那个站在白仙儿婆婆面前树桩子一样的自己。
她说,小姑娘,跟你爸爸回去吧,很抱歉,这个东西我对付不了……
呼出口气,我把炸好的肉片放在盘子里,我的人生,大抵是从那刻开始,就徘徊在希望与失望之间,当年的周天丽没有杀了我。今天的成绩又算什么?
这些年,我唯一不断调整的就是心态,一再对生活的期待值降低,甚至到了负数,然后用一点一滴的小惊喜去填平数值,就像是今天,我收到了礼物,还能陪伴纯良庆祝,跑来跑去,呼吸顺畅,身体健康,然后就会发现,原来我是如此幸福。
晚饭吃的很热闹,许姨和沈叔很有默契的没在提我成绩的事,纯良很有奉献精神的又成了那个被调侃的对象,许姨也不客气,直说清楚纯良考高中是奔着那女孩子去的,"不过纯良你要记住,九月份人那女孩儿就高三了,你少撩扯人家。一但人家明年没考到理想大学,她父母找上门来我可饶不了你。"
"什么叫撩扯。"
纯良不乐意的,"我和佳宝宝是很圣洁的感情,许奶,请您注意点用词。"
"佳宝宝?"
许姨一筷子敲他头上,"警告你啊沈纯良,你叫她什么宝宝我不管,要是敢突然整出个宝宝,我先给你打成宝宝!!"
"噗。"
我没忍住,端着饭碗就触电般的笑。
许姨瞪向我,"你笑啥,栩栩,我也提醒你,身边要是有纯良的这号男同学,一定得避着点走,你看他多吓人,啊,跑县城走都躲不开,背后还称呼你栩宝宝,恶不恶心!"
"噗!!"
我不行了。
"许奶!!"
纯良脸涨的通红,"我这深情不许的在你这里怎么还成讨狗嫌了?"
"你这叫感动自己。"
许姨回的直白,:"那个叫啥佳佳的都不搭理你,不过我也感谢她,没她你小子不定能有今天这造化,挺好,佳宝宝挺好。"
我完全吃不了饭,眼泪都要笑出来了。
"许奶,你要这么说的话我高中后就尽量不回家了。"
纯良气哼哼的吃饭,"反正回来你也看不上我。"
"你敢不回来。"
许姨气性更大,"每个星期你都得给我回家,不然我就去班里逮你,让那个佳宝宝离你远点!"
"爷!"
纯良恨不得要哭,"你看她!!"
沈叔摇头淡笑。
一顿饭就在纯良的叫唤声中结束,除了他,其余人心情都挺愉悦。
临睡前爸爸给我发了短信,本来我还酝酿着怎么告诉他们,没想到沈叔先一步全都讲了。
'栩栩,在爸爸心里,你永远是最棒的女儿。'
我看着短信,用被子蒙住头,无声的哭了。
探亲
……
"姑,这人要怎么哭啊。"
连续下了几天的雨,空气都透着湿漉,天气仍闷闷的,云彩压得很低,好在雨已经停了。
我看着眼前的灵棚,多少也有些傻眼。
本来以为是查完分的第二天就来出丧,也不知道这阴差是不是家里有事儿来晚了,还是得夸下这位一脚迈进阎王殿的李建伟很坚强,又挺了四五天才咽气。
正好赶上天气不好,我也没出门,在家缓解心情。
今天一大早接到王姨电话,纯良就跟着我一起来了,美名其曰赚点外快。
小老哥这回准备陪我一起哭,二人转买回来都是在家一起看的,他自认很有心得体会。
哭完后钱和我对半分就行。
我也没多想,知道他到了臭美的年纪,男孩子喜欢一些运动品牌,镇里买不到他就憋着口气想去县里买,咱名义上是他姑姑,经济还远没独立,既然有这机会能让他赚个百八十的。就带着他一起来了。
来时的路上纯良还问我当初买那二人转是不是就为了这事儿做准备,够有先见之明。
我一琢磨也对,虽说'先见之明'谈不上,机会的确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要是我没在家提前学过,张老太太那活儿我就够呛敢上。
命运还真不知道在什么时刻就给你留了后手,就看你自己能不能抓住了。
结果一到主家,我俩都有点发懵。
遗像上的李建伟也就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子。
"姑,朝他喊爸爸你哭得出来吗?"
纯良悄咪咪的撞我,"他得打多少提前量才能生出你这么大的闺女?"
"别出言不敬。"
我斜了他一眼,"走哪步算哪步。"
老实讲我哭了这么多场,前前后后送走十几号人……
李建伟是到目前为止我即将认得最年轻的一位爹。
现场气氛不对,操办丧事的是逝者的父母,沉重归沉重,表情却有点耐人寻味。
来吊唁的宾客也没说多悲痛,很多人进院后也没磕头。
大多远远的朝灵棚里的遗像瞄一眼,然后就去写礼账,站到一旁三五成群的窃窃私语。
我哭之前会拉会儿二胡,休息的间隙就竖着耳朵旁听,没多会儿就明白了个大概。
死的李建伟就是传说中的败家子,特别败的那种。
老李家原先是村里有名的养猪大户,挺富裕,父母就李建伟这一个儿子,很是疼爱。
奈何这小子不学好,早早就去县里混了,混就混呗,结果染上了堵的毛病,三天两头回家要钱,偷摸的卖猪不说,还把家里房契给抵押了,他父母将养猪场卖了才把房契赎回来。
村里人一看这不行啊,就给他父母出招,把李建伟关到了家里,出不去门不就堵不成了?
这一关啊。发现大事不妙!
李建伟不光堵,还沾了严重的不良嗜好。
一开始是打哈欠,后来就是抽搐,然后用头库库撞墙!
六亲不认。
鬼上身了一般。
李家父母一辈子勤恳本分,常看电视心里也明白大概,老两口都是要脸儿人,因为儿子好堵,他们在村里已经抬不起头了,一但再把这事儿传出去,他们脸就彻底丢光了,就寻思给他关住了。过段时间兴许就能彻底戒了!
谁知他们高估了李建伟的耐受能力,万没想到,他墙没撞开,倒是把窗户撞开跑了!
一跑好几年没回家,在外面就挨个给亲戚打电话借钱,借的周围人凡是跟他沾边的,只要在电话里一听到李建伟的声音就挂断,就这,李家父母还承受了不少从天而降的外债,叫苦不迭。
最后李建伟病入膏肓,才给父母去电话,在医院呼扇了一些时日就断气了。
我跟着王姨帮忙给尸身擦脸时看了他一眼,咱就不说那相脱成啥样,跟遗像完全两个人!
起码遗像能看出是个小伙子,真正的尸体则瘦的跟柴火棍似的,脸凹陷着,牙床子突起,肤色漆黑,身上还有很多像是烂了的疮口,散发着一有股形容不出的恶臭。
看了眼我就别开脸,都有冲动想联系孙姐来哭了。
这钱我没法挣啊。
真有点哭不出来。
不光我哭不出来,李建伟的父母亲属都不愿意靠前。
老两口子看着灵床都是满眼的恨铁不成钢。
哪怕这'铁'已经没得打。
他们仍一肚子火气!
更不要说李建伟走的年岁太轻,还未婚配,活着时又太不着调,院内一个戴孝的人都没有。
就算有比李建伟辈分小还沾亲的孩子,人家父母也不同意孩子给他戴孝。
能来送一程都是给李家老两口面子,还让自家的宝贝疙瘩去跪他?
想啥呢!
我心态蛮复杂,到了哭灵环节,便凑到王姨身边,:"姨,这还用哭?"
丧曲儿换一下。
我感觉他们都要鼓掌叫好了!
自己作没事儿,作的闭眼了还给父母拉下一屁股饥荒,害的来两口差点连个容身之所都没了。
这院里有一个算一个。谁提起他不是咬牙切齿的?
"必须哭啊。"
王姨清楚我想的啥,"栩栩啊,甭管李建伟咋没的,在咱这,都死者都为大,主家既然安排了,就得有人去哭,再说你看这逝者周围,哪有一个人掉眼泪的,越到这时候,越考验哭灵人的能力,你得让大家都跟着哭了,声音才能传到下面,既是慰藉亡灵,也是督促他快些上路,不管是对是错,人世他已经走完了,到了下面,自有判官去定夺。"
我心情被乌压压的云层压着,"王姨,我哭不出来咋整,您找孙姐行不。"
"栩栩,键时刻你可不能撂挑子。"
王姨无奈的,"就这情况,小孙过来就得张罗加钱,你看那主家老两口,像是还有余钱的样儿么,你这回哭啊,就当做好事行善积德吧,再说了,我现找小孙过来也不赶趟了呀。"
"可……"
没待我多说,主家李大叔就过来了,"王先生,让小沈去哭吧,哭完咱们就赶紧开光,我这当爹的送儿子最后一程,就算是送到头了!"
王姨看了我一眼点头,"老李大哥,那哭什么,哭七关行吗?"
"无所谓,啥都行啊。"
李大叔眼里都是血丝,一脸苦闷的摆手,"随便哭一哭就好,大家都恨不得他早死,如今能有个人给他哭哭就不错了!"
王姨哦了声,"行,栩栩,你去吧。"
我磨磨蹭蹭的走到灵棚前,看着遗像上的李建伟,应该是他很早以前的正件照片,五官稚嫩,表情拘谨,唇角还挂着一抹笑。
也许他自己都想不到,拍的这张照片最后会用做遗照。
本该是大展宏图的年纪,却死在同龄人前面。还另周围人都跟着舒了口气。
我酝酿了一会儿情绪,默默告诉自己,他是我哥他是我哥……
洗脑不成功,我哥要这样我也得疯了!
按照程序认亲,瞄到李家父母的表情,心里都跟着上火。
养出这么一个儿子,父母背后不定哭了多少场。
纯良还很讲究的跟在我身后,虽然没跟我认干亲,但无声的表明态度。
认亲结束。
我系着白布带子面向空无一人的灵棚。
没有其他戴孝的人,也就没有人跪在他灵床两边哭。
主家老两口和一些亲属就站在灵棚外面的一侧,脸上写满麻木和走到头的绝望。
气氛很压抑。
不是悲伤的压抑。
而是哭无可哭的压抑。
丧曲儿一起。我起着情绪,"爸……"随即抬手,"等一下。"
太难了!
院里人都有些莫名,王姨在旁边很是焦心,"栩栩,怎么了?"
"没事。"
我给了王姨一个安心的眼神,跑到几位吹手大叔身前交代了一通。
旋后到灵棚前站定,"开始吧。"
吹手大叔们互相看了看,起了我要求的前奏,我微微提气,直接看向了主家李大叔,他听到前奏略有惊讶,没等询问,我就张口开唱,"那是我小时候,常坐在父亲肩头,父亲是儿那登天的梯,父亲是那拉车的牛,忘不了粗茶淡饭,将我养大,忘不了一声长叹,半壶老酒~"
我记不太全词儿,只是按照印象唱着,对着李大叔李大婶子下跪,"都说养儿能防老,可儿山高水远他乡留,都说养儿为防老,可你再苦再累不张口!爸爸!儿子先走一步啦!!"
李大叔一愣,怔怔的看我,李婶子则直接捂住了嘴,别开眼不再看我。
"爸爸,孩子不孝,不能给您养老啦!!"
我哭着看着他们。"儿只有清歌一曲和泪唱,愿天下父母平安度春秋!爸爸,您原谅我吧!!"
头磕着地,眼泪汹涌而出,"都说养儿能防老,可儿山高水远他乡留,都说养儿为防老,可你再苦再累不张口,爸爸,孩子不孝!只能来生在报答您老的养育之恩啦!!"
曲声阵阵,我哭着边唱边喊。也想到了自己,脑中的画面全是爸爸在我十二岁时带着我四处看病,为我脚腕上药,送到我沈叔家里,在我拜师时他默默流泪的场景–
"等我长大后,山里孩子往外走,想儿时一封家书千里写叮嘱,盼儿归一袋闷烟满天数星斗!!爸爸妈妈!孩子没出息啊!让您们跟着担心啦!!孩子错了!对不起您们啊!!!"
李大叔捂住眼睛,哭得泣不成声,李大婶子也是一脸的泪,李家亲属全都红了眼,噼里啪啦的落着眼泪,我完全动情了,哭得极其忘我,"爸爸,孩子……"
"爹!!!"
院里一个六七岁的男孩儿突然朝着李大叔喊了一声。
童稚的嗓子居然发出了成年男音!
众人一愣,只见这男孩儿跌跌撞撞的跑到主家老两口身前,双腿一曲跪地,坑坑坑磕了三个头,"爹!娘!儿子不孝顺!让你们担心啦!我走过后你们不要难过!只当没生过我!来世我做猪做狗,也会报答你们!!"
我一脸大鼻涕眼泪的看着男孩儿……我去,上身了?
王姨一个箭步就要上前,"李建伟!!"
"我这就走!"
小男孩儿跪地直接应道,转脸还看向我,"谢谢你。"
音一落地,小男孩儿就晕了。
"小龙!"
男孩儿的妈妈吓得大喊,"咋回事,我儿子怎么了,发的咋是李建伟的声音呢!!"
王姨上前安抚,照看小男孩儿,我颤颤的跪着,擦了把眼泪,清楚地看到一个瘦弱的男人后脚跟悬空的朝着院门外走,走到院门口,他还回头朝我点了下头,院外不知何时起了雾,他转过头就消失在雾气中了。
"妈呀,这都能上身?"
纯良呆呆的站在我身后,"姑,不是说人死了前三天是住店的吗,啥都不懂,他还没出殡呢,就能上身了?"
我久久没回神,这就是阴阳玄妙的地方。
你以为你全都了解,事实却并非如此。
丧事儿上被冲到过的人不胜枚举。
不说今天的小男孩儿,冯大姨先前不也被她那邻居大娘搂腰跟车兜风了么。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阴间自有其开通的地方。
李建伟死的这么难看,想回家道声歉,阴差还能横栏竖挡着非得让他等头七那天?
"儿子啊!!"
李大叔猛然哭嚎,踉跄的奔到灵床旁,"你糊涂啊!糊涂啊!我不要下辈子,我就要这辈子,我这辈子没儿子啦!!儿子啊!!"
院内人惊惧之余回过神,见李大叔嚎啕大哭,也红着眼纷纷摇头。
"好好的一个孩子呀。要是没学坏,一定能有出息啊。"
"是啊,建伟小时候可懂事咧,帮着老李喂猪,咋就能学到那些坏毛病啊。"
"不提了,人已经走了,小伟还是惦记他父母的……"
……
我听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感慨,在纯良的搀扶下起身,今天这活算是圆满完成了。
意料之外吧。
事实上,你让我哭这李建伟,喊他爸爸。我自己都尴尬,真的哭不出来,所以就另辟了下蹊径,也算歪打正着,李建伟对父母有愧,最后还跟我说了谢谢。
要是李建伟临走时忽然朝我来一句:女儿,爸爸谢谢你。
那时我可能才要发毛。
……
上山回去的路上,纯良对我啧啧不停,"行啊姑姑,你这一首没唱全乎的歌就挣了两百块钱哪,看给他们感动的,眼泪哗哗的,不愧是新晋的镇远山哭活一姐,这个!"
我推开他的大拇指,"别招我烦,哭活的精髓不在于哭什么,而是要真情流露。"
李家父母也不容易,本来就紧巴巴的了,还拿出两百块钱给我。
这钱不能不要,一来是打主家的脸,二来是我认干亲了,需要这笔钱去和李建伟解除关系。
主家一打赏。也就不犯啥说道了。
鼻尖一凉,抬头看着天,又下雨了。
今儿是提前回来,李建伟这岁数小,走得急,中午就提前出殡了,要送到火葬场,化完也不会下葬,还要放在殡仪馆存放三年,等三年后在简单举办个仪式,将他入土。
王姨被那个叫小龙的孩子父母找去了。他们生怕孩子留下啥后遗症,拜托王姨留下陪一会儿。
我没啥事儿就和纯良先回来了,李家就在镇边,也不用坐车,溜达走半小时就到山下了。
"呦,又下雨了。"
纯良脱下外套,举起来帮我挡着,"别给我姑姑浇着,这可是未来先生界的大拿,括弧,靠哭活起家。"
"你滚!"
我笑着推开他。雨下的很小,一时半会儿浇不透,眼瞅着到人行岔路了,我拿出一百块钱给他,:"喏,说好的,咱俩对半分。"
"我就算了吧。"
纯良说着,衣服还给我遮了上来,"姑,我也没帮上忙,你喊爸的时候我本来想配合两下来着。后来看你太投入了,我也不好意思插嘴,这钱是你自己挣得,我哪好意思和你分啊。"
"你真不要?"
我拿着一百块在他眼前晃了晃,"可以买好多吃的,好多玩的,还能请你的佳宝宝去看电影……"
"你看你,我不要!"
纯良说着,眼珠子都要沾到钱上,"再说你心也不诚,明知道你大侄儿空不出手接。还在那比划来比划去,真想给我就装我裤兜里,那我还能拿出来硬驳你面子啊,就放右边裤兜吧,别撕吧啊……"
我笑了声把钱放他兜里,"行啦!别给我挡雨啦!装那个相。"
"得挡!"
纯良脸笑的恨不得开出一朵花,"哪怕是毛毛细雨,也不能浇到我美若天仙的姑姑,不然你爸好担心了,忘不了粗茶淡饭将我养大~"
"沈纯良!!"
我对着背身一打,"欠揍吧你!"
老小子跑的可快。边跑边唱,"愿天下父母平安度春秋!爸爸,您辛苦啦!"
"你等我逮到你的!!"
我玩命的追赶,束起的长发都散开了,快到院门前,沈纯良紧急刹车,我一巴掌拍到他后脑勺,"你跑啊!告诉你多少遍了!不许对我行当不敬重!再瞎说话!!"
"姑……"
纯良一反常态的没有呜嗷乱叫,直直的看向我,斜着的眼还不停的眨巴,"你看到没?"
"看啥?"
我顺着他的斜眼直接看向身后,"有啥啊。"
土道么!
"你看反了。"
纯良咬牙,"你能不能看我这只正常的眼睛,两点钟方向,看……他过来了!"
"什么啊。"
我微微转脸,一把黑伞当即遮住了我的头顶,抬起眼我就怔住了。
撑伞的男人身形高大,穿着黑色的薄夹克外套,腰身挺拔,微俯着脸,勾起唇角,"你好。"
气息朗朗,是熟悉的味道。
我不敢相信的睁大眼,"成,成琛?"
纯良也被遮到伞下,面对成琛的惊讶不次与我,"成大哥,你不是在国外吗?"
"回来探亲。"
成琛轻轻音,深邃的眸眼直对着我,"路过。"
一年多没见,他成熟了许多,俊朗的五官添了些许沉稳。
俊朗?
脑中闪现这个词我还很诧异。
只是这么看他,惊觉他剑眉星眸,灿目非常,下颌如刀削一般。
小时候我脑子里究竟想的啥?
居然会觉得他丑?
见我傻在原地,成琛笑着抬手拂了下我的长发,转而看向纯良,"栩栩刚才说了什么?"
纯良微怔了两秒,还挺听话,费劲巴拉在那回忆,"不许对她行当不敬重?"
成琛笑意轻闪,看向我,"对,要时刻怀揣敬意,不可亵渎。"
"成琛,这句话你还记得哪。"
我没绷住也笑了,"是不能亵渎,不然将来走不好可别怪我。"
路过
雨停了,阳光穿透厚重的云层,一点点拨开闷重。
我靠在正房的窗台边上,眼见成琛和沈叔在书桌旁谈笑,神情控制不住的恍惚。
几天前刚接到他的信和礼物,我还把回信邮寄去了京中,在信中告诉他,我会努力加油,还写了好几个口号铿锵的成语,不屈不挠,勇往直前,奋发图强,并且祝他能够学业有成,早日归国。
没成想,这个人当下就出现在我面前了?
他发型没变,依然是那种两边铲的很平的背头,刘海的碎发都会打理的很好。
貌似他哪一次出现,都是干净利落,一丝不苟。
曾经我觉得他太过老成,二十岁的人显得过分成熟,但是这次他没有穿西装,很休闲的打扮,夹克长裤,反而增添了许多我没见过的潇洒恣意,映衬着那张棱角分明的脸,眼前的,就是个带着矜贵气,姿貌俊朗的年轻人。
时间真的会漫不经心的改变一个人,包括她的想法。
我不否认自己依然偏爱那种温润俊俏的男孩,最好带点少年气。静时优雅雪白,笑起时丰姿如玉,如诗中所言,公子只应见画,此中我独知津,写到水穷天杪,定非尘土间人。
要好看到像从画里走出来的,翩翩贵公子,皎皎世无双。
那才对我胃口。
成琛呢。
他跟我脑子里的这些构想完全不沾边。
身段笔直,五官英挺,走哪都带着松烈之气。
看到他我就能想到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他也绝对会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当下看着成琛,我得承认,他也很好看,是一种很有男人气质的好看,大气,清朗,笑起来时唇角会勾出洒脱,一眸一笑都漾着绯绝的风逸。
我正打量着他失神,脑中思绪乱飞,眼见成琛含笑的眸子望过来,脸一转,我就看向别处。
成琛笑笑,又跟沈叔继续聊,见他俩都不看我了,我才抿着唇小心的瞧过去,不知他们聊了什么,成琛笑的清朗,视线一过来,我咳了声又开始望天,手无端的挠一挠头,或是检查检查发尾,看有没有发丝分叉,小动作频繁,隐约中,总觉得自己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
"栩栩,成琛要回去了,你送他下山吧。"
我哦了声,脑子没太跟得上,愣愣的看向成琛,"这么快就走?"
不多待一会儿吗?
"还有事。"
成琛应了声,走到我身前。"你送送我。"
"好。"
我和沈叔打了声招呼就跟在成琛旁边,在院里看到纯良和许姨,简单聊几句就出了门。
许姨对外人的态度一向远疏,面对成琛会礼貌点,客套两句也没啥话,纯良倒是能稍稍热情,见我送成琛下山他还意有所指的喊,"姑,好好送啊,成大哥路过一回不容易!"
我回头白他一眼,哪都有你!
一路没啥话,我不知哪里别扭,同成琛打电话聊天都很正常,可是他一出现,反而局促。
手无端拂过脸庞的头发。一遍又一遍,心情如同这雨后的阳光,湿漉中,透着形容不出的情愫。
"梁栩栩,你变了。"
"啊?"
我扯着唇角,佯装无事的看他,"哪里变了?"
"高了。"
成琛侧脸看我,"去年我来看你还没这么高。"
"去年不是……"
来生理期了么。
我还傻乎乎的给他写信发简讯,身高回光返照的蹿了丢丢,卡到173不动了。
回头看看,我好像有点犯抽,有病吧,来大姨妈有什么好激动的!
怎么好意思大肆宣扬呢。
如今他一问起我,我后知后觉的提醒自己要稳重。
不好聊这种事情,有点难为情。
"听说你今天去参加丧礼了?"
成琛适时转移话题,"看你回来时的样子,和纯良完成的很好?"
"嗯。"
我点头,"就是哭灵,我跟你说过的,这次的主家给了两百块钱。"
"岂不是很伤眼睛?"
"还好。"
我冲他笑笑,"和成就感比起来其它都不算什么。"
成琛颔首,"你喜欢就好。"
再次安静。
一种形容不出的氛围在我和他之间弥漫裹挟,对我来讲,很莫名。
我明明很熟悉他,也时常和他通电话,按理说应该喋喋不休个不停,给他讲我要怎么哭,我怎么灵机一动将全场人的情绪带动,可是不知怎么了,今天一见到他,好多感觉都不对,不似以往能肆无忌惮的和他胡侃,整个人都很紧绷,特别放不开。
成琛亦然,他貌似很想找个话题能让我们俩的聊天愉快的展开。
抛出的橄榄枝却每每都被我扔到半路,他捡都捡不起来。
走到山下,我这才发现他停靠在山路旁的车,上山时就顾着和纯良瞎聊,都没注意。
成琛上前直接打开副驾驶的车门,"上来。"
我一路脑子都没在线,"我上去干嘛。"
不就是送他下山?
送到了就再见呗。
成琛沉下口气,"先去镇里逛逛。"
我没动,对上他的眼,"镇里有什么好逛……好吧。"
太不对劲儿!
感受到他的不悦,我躬身就坐上车。
车门一关。成琛绕到驾驶室上车,身材好的优势尽显,真是一动一景,坐到驾驶室,他提示我系好安全带,"想去吃路边摊吗。"
诶~
我怔了怔,"你有时间带我去吃……"
"沈梁同学。"
成琛眸底一黑,厉色顿起,"吃,还是不吃。"
"吃!"
我没意见了,听不出好赖话似的,喜滋滋的坐好,"走走走,出发!"
成琛失笑,略显无奈的摇头,启动车子带我去了镇中,下车后我领着他就近去了市场新开的一家酸辣粉店铺,坐下后我拿出纸巾帮他擦桌子,"成琛我跟你讲,我想来好久了,可是没人陪我,你别看纯良胃口很好,可他挑食的很,一大小伙子,不能吃辣的,也不喜欢吃粉,看到卖臭豆腐的摊子他都捂鼻子绕路走,最最过份的是,他不吃,还不让我吃,经常说话恶心我……"
"说什么恶心你了?"
"他说他亲眼看到路边摊的老板……算了,我不说!"
我挥挥手,"对这种小店的卫生情况我们就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然什么都没法吃了,对不对?"
成琛牵着唇角,笑的温和亲近,"他不陪你,你可以自己来吃呀。"
"我不想自己来。"
我嘟囔着扔下纸巾,"在信里我都跟你说了,吃路边摊是我小时候的梦想,不是在于它多好吃,而是一种感觉,我就想和朋友一起来吃,热热闹闹的,但是我在镇远山没有年岁相当的朋友,也没人陪我吃……"
上次秀丽姐请我吃饭,我还说去吃酸辣粉吧,结果秀丽姐说那哪行,她在店里经常吃这类东西,都腻歪了,既然要请我吃饭,一定得是炒菜,要带我吃顿好的,我也没去强调你腻歪的正是我很梦寐以求的,朋友请客,当然以朋友的需求为主,便开开心心的和她吃了顿午饭,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小遗憾。
"不过今天我梦想又达成了一件。"
我对着成琛笑,"谢谢你。"
正聊着,老板娘走过来,"两位,你们还没点餐,要吃什么?"
用问吗?
我看向她,"酸辣粉啊。"
"我知道。"
老板娘笑了,递过一张硬塑料菜单,:"第一次来我家吗,我家酸辣粉有很多种口味,浇头不同,有肉末,肥肠,牛肉,还有蔬菜,丸子……"
我看向菜单,嘴巴微张,这么多口味?
选择困难症又要犯了!
"那我……"
半天选不出来。
偷瞄了成琛一眼。"那个,就要……"
"一份粉。"
成琛抬眼看向老板娘,"配菜每样都要,量减少,麻烦了。"
"配菜全要?"
老板娘略微惊讶。
我读错了老板娘的表情,还以为她是怕我吃不完,便强调道,:"我能吃。"
老板娘也不纠结,转身就去后厨准备了。
我无声的握拳,可算是尝到味儿了!
视线对上成琛,他笑的包容无奈,"梁栩栩,这才是你。"
氛围无端和谐,好似在山上的他不是他,在山上的我也不是我。
只有坐在这里。我才能卸下很多东西,把所有的不适全部丢掉。
瞬间就回到了十二岁,成琛还是那个成琛,冷面说着没戏,出门看到麻辣烫店铺就踩着刹车问我吃还是不吃的时刻。
"成琛,你为什么突然要带我来吃酸辣粉?"
我看向他询问,话一出口,就猛然想到什么,"是因为我考试……"
没等开聊,上桌的酸辣粉就让我傻眼了。
"请慢用。"
额。
又是一盆!
………
从店里出来,我不敢看他,"成琛,不好意思啊。"
成琛似笑非笑,"跟四年前比起来,你已经很长进了,那次我记得你吃了一百多,今天花费也就一半,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不是钱的事。"
我吭哧瘪肚,手里还拿着半瓶矿泉水,"是我又浪费了。"
没吃完。
我以为酸辣粉,应该不会有上次的麻辣烫那么夸张,会辣的我嗓子眼都疼。
没成想,是我见识短了。
这家店的老板娘很自豪的跟我说,他们家是在山城学习的手艺,使用油辣子海椒,保宁醋,口味不敢说绝对正宗,在镇远山绝对是能排上号的,求的就是个麻辣鲜香酸,但是小姑娘,你这浇头太杂了,什么都有,我也怕你串味道,下次不要再选这么多了。
我觉得口味丰富点没啥,只是我单纯的吃不来。
打小我吃东西就偏清香鲜甜,习惯喝道汤,吃个肉粥。
在沈叔家也以清淡为主,许姨会做的菜少,偶尔来点灵感搞些升天创意菜,我们都是叫好为主,动筷为辅,大多时都吃的很简单,纯良的要求也算朴素,有肉就行,甭管红烧还是清炖。他都不挑。
我一吃这重口味,第三口开始,基本就顶不住了。
额头都出了一层汗。
装都装不下来。
第四口开始成琛就拦了。
他拿过我的筷子吃了两口,面无表情的说了句'可以',就结账了。
没问我要不要继续吃,可能看我在那哈赤的都要祭天,他也没必要问。
出来后我喝了半瓶矿泉水,又找了个地儿不停地漱口才算是稍微缓解。
心里真过意不去。
虽说减量了,也是一小盆。
吃了没多少,真挺浪费,要不是纯良不得意,我就打包给他带回去了。
但我就是想尝尝,你要我去选就全都要。
不然还是惦记。
唉。
臭毛病!
"你这梦想还要继续追寻吗。"
成琛递给我纸巾,"臭豆腐之类的。"
"当然!"
我擦了擦唇角看他点头,"还是要都尝尝的。不过今天就算了,梦想不能一次全完成,要有点盼头,等你下次回来的,到时候你再领我去吃,好不好。"
风轻轻地,夕阳将天边的云彩都染上一层红晕。
成琛对着我的眼,好一会儿才颔首道,"一言为定,你不可以和别人去吃。"
这话说的。
也得有谁愿意陪我啊!
我笑着点头,"行,那咱上车吧,你不是还要去哈市。"
刚要拉开车门,突然听到有人喊我,"栩栩!!"
我寻声看去,远处的秀丽姐一手拎着菜,一手朝我挥着,"你怎么来市场了,买什么东西吗?"
"哦,去吃酸辣粉啦!"
我笑着回道,见秀丽姐望着我身边的成琛疑惑,便拉住成琛的手,"秀丽姐!这就是成琛!红英姐见过的,我的信就是他给我写的!是我的好朋友,过来看望我!你过来呀!我介绍你们认识!"
"不了不了!"
秀丽姐朝我摆着手,神情略有局促,"我还得回店里呢!那你们聊,我先回去了!你有时间来店里玩啊!"
"行!那你慢点!!"
我转脸就要上车,手刚要去拉开车门,一下没抽出来,怔了下,这才发现手还跟成琛攥在一起。
好像还……
十指紧扣了?
脸呼呼的就要着火。
我没有看他,往外扯了下手,成琛握着却不松,我心头一跳,又使劲儿拽了一下,他还是不松。
我莫名有了一种沈纯良发花痴时回家说的感觉,心口怪怪的,无声博弈了几秒,我俩像在拉锯一样,你来我往,他把我手都要握红了,我又窘又慌又恼火,抬眼瞪他,"你做什么。"
找事儿啊!
盛怒之下我可是会发威的。
成琛眸底缀着坦荡,唇角微抿着笑意,"我帮你开车门。"
"你开呀。"
我退了一步,手肘还拐了下他表达不满,车门一开我就坐进去,揉了揉被他攥红的手,"你开车门就开,为什么握着我手不放,都给我握疼了。"
成琛浅笑,慢悠悠的系好安全带,:"我以为你要领我去认识认识那位秀丽姐,毕竟是你先握住我手的。"
"我先握着的你也不能不松开啊。"
我转头瞪他,"你这是耍流氓,我会生气揍人的。"
"耍什么?"
成琛音一低,敛起笑意就看向我,:"梁栩栩,我今年二十四岁,迄今为止没谈过恋爱,你对我用这个词,是不是侮辱流氓呢。"
车内温度骤降。
他像是被我戳到了哪片肺管子。
突然就来情绪了。
我对着他的眼,思维很不在一个频道的一动,"对呀,你为什么不谈恋爱?"
二十四岁啦。
还是个青年才俊,背后有那么大一个集团,不谈恋爱,是不是有点不正常。
成琛眸眼锋锐,直看着我,"你说呢。"
我脑门一麻,想说我哪知道,又依稀的觉得,我应该知道。
"那个。你看到刚才的秀丽姐没,她跟你同岁,条件很好的,有个手机店,一直也没遇到合适的男朋……哎!!!"
车子一下就蹿去了!
给我吓得!
扯住内把手,心脏差点蹦出来!
一路风驰电掣到山下。
成琛脸黑着,寒声而出:"梁栩栩,再跟我说类似的话,你就等着坐云霄飞车吧。"
我缓了好一阵,胸膛里发出记笑音,这人,几年下来都不长进,什么臭脾气!
见我不答话,成琛脸色更差,从扶手箱里拿出个包装盒就扔到我怀里。"给你的,回去吧,我还有事,着急回京中。"
"什么啊。"
盒子包装的很精美,打开包装纸,里面四方盒表明是部手机。
"我不要手机。"
我把盒子放到扶手箱上,"我有手机。"
"你那部很旧了。"
成琛语气不耐,瞟了眼我戴在脖子上的直板机,"况且你那么挂着也很难看。"
"难看吗?"
我摘下脖子上挂着的手机链,"我不是总戴着,一般都装在书包里,总戴着手机链会脏的,几年前这个款式好流行的,在秀丽姐的手机店里,这条是最贵也最结实的,我不觉得难看,我觉得很好看,你认为难看,那是你不懂欣赏。"
成琛眸底一寒,音冽着,"你哥送的?"
我轻点了下头,没言语。
成琛沉下口气,拿着新手机又朝我送了送,"如果你真的爱惜你哥送你的手机,就更要换,否则等不到你哥出来,这部旧手机就会报废,连开机都做不到了。"
也对哦!
我接过新手机琢磨了下,转而看向他,"那我收下。送纯良行吗?"
成琛眸底几乎要飞出刀子,唇角却又牵起,似乎被我气笑了,"你觉得呢。"
车内气压很低,我佯装感受不到,"纯良要上高中,我想送他礼物,可我的零花钱不够送他太贵的,你的这部手机是今年最新款,我送他可以表达心意,你介意吗?"
成琛看着我,瞳孔中印出我一张单纯无辜的脸,如果眼神能杀死人,我应该会血溅当场。
默了几秒,他眸底勾勒出红晕。生忍着什么情愫,腮帮子紧着,慢慢的坐直,不再看我,"你随意。"
我微微挑眉,歪着脸看他,"你生气啊。"
气息压抑。
成琛脸冲着驾驶室那侧的车窗,"没有。"
还不承认。
我抿了抿唇角,"那我走了?"
他还是不看我,回应的只是天寒地冻,簌簌冷风。
我开了下车门,又坐回来,"不行,有件事儿我还没问你,你为什么要路过镇远山?"
"看望沈叔。"
"啊。"
我莫名好像再看一个受气包。一个如同冰箱制冷器的大型受气包。
"成琛,那你为什么不谈恋爱呢。"
"没心情。"
成琛低音里充斥着火气,侧脸都透着冷峻。
我憋着笑,"那我要给你介绍女朋友你还不高兴?"
"梁栩栩!"
成琛忍无可忍的瞪向我,"你不要太过……"
我微微欠身,对着他转过来的脸,轻轻一啄。
成琛身体一震,可能一秒,或许半秒的时间里,深眸里写满了不可置信,时间仿若静止,我仔细的看着他眸眼的变化,心跳加速,脸颊也是滚烫,回身就打开车门。"那就先这样……"
闪吧!!
手臂却是一紧,成琛反应飞速,扯着我在位置上坐稳,长臂将副驾驶的车门一关,连带着锁死,高大的身躯猛然压过,座椅突然后仰,我惊够呛,伸手搪着他的胸口,"喂!"
成琛呼吸微微急促,将我困在这一席座位之间,眸眼距离我很近很近,沉腔无端沙哑,"为什么。"
亲你吗?
这一刻,我突然有点不敢看他。视线游离的,"就是,我都知道呀。"
许是太近了。
有点热。
"你知道?"
成琛轻着音儿,鼻尖几乎要与我贴上,"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
我垂着眼,悄悄音儿,"你对我好。"
人很奇怪,小时候和盼望有很多朋友,恨不得走哪都有一帮子人围绕自己,谁都喜欢自己,慢慢长大,身边人越来越少,即便有人对你好,你也会去做出选择比较,这个'好'是不是自己想要的。当这个'好'正是可心的,这个人也是可心的,就会只想要他的好,对其余的,也就视而不见了。
"栩栩?"
成琛空出一只手轻轻抬起我的下巴,眼直对着我,"然后呢。"
我颤着眼,深吸了口气看他,"我不想你和别人谈恋爱,我想你经常路过来看我,我觉得你长得不好看,但是又好好看,成琛,你等等我,就等我四年,好不好。"
成琛没说话,唇角似乎要笑,又生生的控制,眸底的浅红色的光晕层层弥漫,无端溢出些许的心酸,对视了好久,他说,"不好。"
我有点不高兴,半躺在座椅上,还推不开他,只能扯着他夹克的衣襟,"你要说好。"
成琛忽的勾起唇角,俊逸非常,脸朝我近了几分,"不好。"
我委屈了,"你说好,只能说好,快说。"
成琛的呼吸发沉,对着我就要靠近,我嗅到危险,直接捂住自己的嘴,手背却是一软。
睁大眼对上他,成琛漆黑的眸底幻化出无数柔情,薄唇发出稀碎的笑音,痒痒的擦着我的手背,磁腔轻轻地吐出,"栩栩,你这样问我,命都可以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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