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姓男孩取名?良辰姝色总相逢!

[正文+番外已完结,请大家放心食用]

我及笄那天,雪下得很大,他说要退婚,转而求娶我的庶姐崔令瑛。

我看着他和庶姐双双跪在我面前,好似一对苦命鸳鸯,而我则是那棒打鸳鸯的恶人,终是心中不忍,轻轻点头同意了他的退婚。

只是,萧恒,我只答应退了和你的亲事,并未同意你和崔令瑛的婚事。

如今这公主府是我阿娘当家作主,崔令瑛若不还我一双眼睛,她可永远不能名正言顺地嫁给你呢。

一、自那日萧恒在我的及笄宴上当众退了与我的婚事、转而求娶崔令瑛后,京中便流传起了“负心郎长宁将军抛弃对他有知遇之恩的眼盲郡主,求娶恶毒庶姐”的故事。小女不才,就是故事中那可怜的眼盲郡主——安平郡主崔令姝,至于长宁将军,则是我的前未婚夫萧恒。

京中这流传的故事,大部分都是对的,只有两点是错的。首先,我不是眼盲,我只是有眼疾,视物不清而已,还没到完全看不到的地步。其次,对萧恒有遇之恩的是我阿娘元乐公主,而不是我这有封号无封地的郡主。

至于阿娘当初要帮萧恒,还是因为我那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眼疾。

先皇是开国皇帝,登基时根基并不稳定,于是动了和世家大族联姻的念头。结果,这几个世家大族压根不理他,只有崔氏愿意和皇家联姻,还只能推出一个旁支的嫡次子。阿娘作为一个不受宠的公主,就被派去和崔氏联姻了。

可是,父亲心中已经有了一个人,是一个张姓的贴身婢女,早早就被收入了房中。本来父亲是想待她诞下子嗣后扶她为正室,却不想被阿娘截了胡。

父亲心中不满,和阿娘成婚三日后便将那婢女扶为侍妾,又等那侍妾诞下第一个子嗣后才与阿娘同房,不过也只是例行公事。

阿娘有了身孕不久后,侍妾又有了身孕。只是,那侍妾竟然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妄想让自己的孩子继承家产。于是,在阿娘怀孕九个月时,那侍妾给阿娘下了毒。阿娘疼了一天一夜后,早产生下了我,却也因此损了元气,再也无法有孕。而我,也是因为那侍妾下毒才一出生就有眼疾。母债女偿,这双眼睛自然要让那侍妾的女儿崔令瑛偿还了。

当时先帝驾崩,新帝刚刚登基,正是急需拉拢世家大族的时候。父亲虽然只是崔氏旁支,但也算是崔氏。侍妾的这番操作,可是给新帝递上了一个把柄。崔氏秘密处置了那个侍妾,从此听从朝廷的调遣;新帝赏了阿娘一座京中的公主府,阿娘就此回到京城。至于父亲,则成了崔氏的一颗弃子,只得带着庶姐随阿娘来到京中。

之后,阿娘又贴心地帮父亲纳了几个通房侍妾。不过,父亲至今仍然只有我和崔令瑛这两个子嗣。

又扯远了,回到正题上。有眼疾的人自是不能当高门的当家主母,所以,自小阿娘便为我物色容易掌控的夫婿,这才相中了萧家的庶子萧恒,在陛下面前多次举荐他。没成想,这厮刚被封为平宁将军,就要退了和我的婚事。

他这不是自毁前程吗?

二、近日,阿娘开始着手给我相看夫婿,天天让丫鬟阿莲拿着名册给我念叨各家公子的家世、才貌。我对此不胜其烦,终于下定决心要去和阿娘说明我不想嫁人的想法。

我跪在阿娘面前,恭敬地说道:“请阿娘允许女儿自择婚事,不要再让女儿相看夫婿。”

在我的印象中,阿娘虽然对待下人要求很严苛,亦不喜父亲和庶姐,却从未对我说过半句重话。然而这次,我话音刚落,阿娘就给了我一巴掌,第一次对我发了火:“本宫知道你很有主见,故很少干预你的事情。可即使是本宫给你提出的那么一点要求,你也从未放在心上。本宫早就告诫你,离崔令瑛远一点,她和她娘一样心术不正,十个你也没有她的心眼多。可是,你一直没听过本宫的话,什么事情都先想着她,把她当成好姐姐去对待,但人家把你当成亲妹妹了吗?如今倒好,她直接把你的未婚夫婿抢走了。本宫如果不再帮你物色夫婿,你将来是要被她踩到脚下、受她欺负吗?”

我心中不禁有些委屈,却不想让自己的眼泪落下来,只能捂着红肿的左脸静静听阿娘训完,而后抬头使劲把眼泪憋回去,又重重地朝阿娘磕了三个头,这才回道:“姝儿不孝,辜负阿娘的一片期望。只是萧恒此次退婚着实伤我太深,但求阿娘予姝儿一段时间静心,待来年开春,姝儿的婚事全凭阿娘做主。”

阿娘听了我的话,沉默了好久,才无力地挥挥手,同意了我的请求,让我回自己的院子里。

我道了句“那女儿就先回房了”,而后就转身走出阿娘的院子。

回到房中后,我把所有的丫鬟都赶出房,独自一人躺在贵妃榻上沉思。

三、阿娘今日训得其实很有道理。从我记事起,阿娘便不让我与崔令瑛一起玩,可我总是趁阿娘不注意的时候偷偷跑去找崔令瑛,因为她总是温温柔柔地对我说话,而且,我也只有她一个玩伴。

五岁去和其他世家子弟一起念书的时候,崔令瑛求着和我一起去,我就偷偷地把她带过去了。因着眼疾,我只能学琴等乐器,让女夫子扶着我的手熟悉位置,所以我在书院中并不和崔令瑛及其他人在一块学习。

第一天去的时候,那些世家子弟并未嫌弃我的眼疾,还有几个同龄的小姑娘主动和我说话。

可几天后,他们开始逐渐讨厌我。他们说是阿娘作恶太多,才报应到我身上,瞎了一双眼,可是我的眼睛是别人害的啊。他们说,阿娘苛待庶女,可是阿娘只是不关注崔令瑛,该给她的待遇是一点没少啊。他们说我是个怪物,不配待在书院。

我原本以为只要把阿娘给我准备的糕点全部分给他们,他们就还会接纳我。可是,当我把糕点递给他们的时候,这些人却把糕点扔到地上踩碎。他们还会趁丫鬟不注意的时候把我推倒或绊倒,并声称这是“替天行道”。

我不敢再去书院,却也不敢把那些难听的话告诉阿娘。最后,还是服侍我的刘嬷嬷把事情原委告诉了阿娘。阿娘得知消息后,抱着我痛哭了一场,边哭还边说:“姝儿,是阿娘对不起你,都是阿娘的错。”

自那以后,阿娘专门在家中请了女夫子教我各种乐器,而我也不喜欢出门,只有每年年末避无可避的宫宴才会出一趟府。我的玩伴只有小莲和阿姐了,虽然找阿姐后,父亲都会莫名其妙地训斥我一顿,说我欺负阿姐,但我实在太孤独了,仍然会厚着脸皮继续找阿姐。

直到阿娘相中了萧恒,有意让他成为我未来的夫婿,我才多了一个玩伴。萧恒几乎每天都会抽空来公主府陪我,给我讲各种新奇的故事,有时还会给我带一些新奇的小玩意,例如花灯和风筝。我逐渐不再缠着阿姐,可她却一反常态,每次萧恒来到府中时,她必定会来找我们两个。

我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喜阿姐、对她的称呼从“阿姐”变成“崔令瑛”的呢?

四、是去年冬天。那日,她来房中找我,说要带我去看一个新奇的东西,还不许丫鬟跟着我。我听了她的话,独自一人跟着她来到花园的池塘边。

她久久不做声。我原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刚想出声询问,就远远地听到父亲和萧恒的声音。我模糊地看见父亲和萧恒走进,刚想打个招呼,就听到了“噗通”一声,而后传来了阿姐的呼救声。很快,我又听到了“噗通”一声。

不一会儿,阿姐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不是妹妹的错,都是我自己不小心才掉进了池塘,多谢萧公子的救命之恩。”我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阿姐掉进了池塘。可是,脸上突然被扇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疼。

父亲扇了我一巴掌。

他怒道:“这可是冬天啊,湖里都结了冰,你竟和你娘一样歹毒,狠心把瑛儿推到湖里。”

我慌忙解释说:“不是我推的,阿姐可以为我作证。”又赶紧去拉阿姐,想让她帮忙解释,还我一个清白。

可阿姐却不出声了。我连喊了好几遍,几乎快哭了出来,她才对我说:“妹妹,父亲大人和萧公子都在这里,我不能说谎。”

闻言,父亲一脚把我踢倒,略含歉意地对萧恒说:“老夫对子女管教不严,让萧公子见笑了。”

我听到“萧恒”二字,仿佛遇到了救星,连忙朝萧恒那里爬过去,对他说:“萧恒,你相信我,真的不是我推的阿姐,求求你相信我。”

可萧恒的声音却很冷漠。他说:“眼见为实,令尊和我都亲眼见到你把瑛儿推到湖里。崔令姝,即使你贵为郡主也不可草菅人命,更何况这可是你唯一的亲姐。”

我彻底懵了。

父亲又令身后的小厮把我拉到祠堂跪一天,好好反省反省自己。

看着那些小厮即将碰到我,我霍然起身,对他们说:“本郡主自己会走,不用你们拉。”

祠堂阴森森的,我很害怕,只希望阿娘能快点儿找到我。感觉过了好久,阿娘终于找到我了。她慌忙跑到我身边,一把我扶了起来,又让刘嬷嬷把我背回了房间。

我自幼身体孱弱,当天夜里就起了高烧。阿娘让我躺在她怀里,喂我吃药,又忍不住哭了起来。我问她为什么阿姐要说谎,她似乎什么也不愿意说。最后,还是刘嬷嬷对她说“公主,郡主大了,有些事应该知道了。若是一直不告诉她,难免以后会吃亏。”,阿娘才告诉我这些年发生的事。

原来,父亲两次三番地训斥我,是因为崔令瑛总是会偷偷告诉父亲,说我欺负她;原来,书院的小朋友不喜欢我,是因为她总是在背后说我坏话。

我与崔令瑛的梁子就此结下。

五、回忆至此,突然觉得我真不是个好女儿。

看吧,我总是不听阿娘的劝告,最后却自己受了伤,惹阿娘伤心。

六、与萧恒退婚后,我一直都待在家中闲着,让小莲给我念话本听。

这丫头,原本大字不识一个,后来萧恒给我讲故事,她就每日都担心自己要不受宠了,竟自学成才,看话本能一目十行,天天乐得给我念话本。

当然了,我也不是懒到一点都不动弹的,偶尔还是会弹弹琴、舞舞鞭子。

突然觉得离开萧恒以后,我的生活更加惬意了呢。

果然,心中无男人,拔剑自然神。

在家听话本的日子过得实在是太快了,转眼间,就到了年末,我又要和往年一样在除夕夜参加宫中的年夜宴。

除夕当天,下人都在整理府中各个角落,除旧迎新。小莲也不例外,在我的房中吭哧吭哧忙活半天。刘嬷嬷刚打扫好我的院子,小莲就把那些话本全部摆到院中去晒,又把院子搞得一团糟,气得刘嬷嬷作势要打她。

我躺在贵妃榻上听着院中丫鬟的嬉笑声,突然就搞不懂,为什么阿娘非要我嫁人呢?自己一个人不香吗?

此时的我,定然还是太年轻气盛,不懂得真香定理。只是我没想到,打脸会来得如此之快。

很快就到了下午,马上就要和阿娘、父亲以及崔令瑛一起进宫了。

阿莲慌忙地为我梳洗打扮,又对着我的首饰衣裳挑来挑去。据她说,此次必然要将我打扮得漂漂亮亮,艳压崔令瑛。

我很想对她说,这是大可不必的。我以前当她是亲姐姐,自然什么都想着和她分享,从未在她面前提及郡主的身份。可是,我始终是上了皇家玉牒的安平郡主,而她,不过是一个毫无实职的驸马的庶女,她配和本郡主相比吗?

但看着小莲那副激动的样子,我还是任由她给我打扮吧,不要挫伤了她的劲头嘛。

八、去宫中赴宴的时候,我们府上的四个人还是各自一辆马车。

路上,阿莲一直在旁边兴奋地数着这次宫宴参加的大臣:“这次参加宫宴的有丞相家的嫡长子郭公子,刚上任的大理寺卿赵大人,伏波将军家的小公子苏小将军,还有最受人瞩目的状元郎顾良瑾顾大人。郡主,听说这些人不仅前途一片光明,关键是长得还好,您宫宴上可要多多留意,看看能不能趁机觅得如意郎君。”

闻言,我不由苦笑,对小莲说:“小莲,莫要取笑你家郡主。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双眼视物不清,长相好看与否于我而言又有何干系?况且,我如今并不想嫁人。”

小莲慌忙说:“呸呸呸,郡主长得神仙似的人物,必是要找一个郎艳独绝、世无其二的公子才配得上您。再说了,郡主若是不嫁人,岂不可惜了这如花美貌?小莲将来还想照顾一个和郡主长得一样的小小郡主呢。”

听小莲最后几句话,把我听的双脸臊红,我不禁笑骂:“你这丫头,惯会开我玩笑,赶明便找一户人家把你嫁出去。”

紧接着,我就听见小莲说:“小莲要陪着郡主一辈子,才不要嫁人,郡主千万不要把我嫁出去。”

我听到她的话,不禁觉得好笑,又听她语气非常着急竟是当真了,忙安慰道:“我刚刚是与你开玩笑呢,小莲这么能干,如若不是你有了意中人,想要嫁出去,我定是不愿将你嫁与他人的。”

小莲这才又开心地给我讲起最近发生的一些趣事。

蓦地,我想起她刚刚提起的状元,忙问她:“宫宴不是五品以上官员才能参加吗?他虽是状元,却也只授从六品修撰官职,如何能参加这宫宴?”

“郡主有所不知,这位状元郎是建朝以来第一位连中三元的状元郎,故而备受陛下重视。他自去年高中状元以后,便被陛下派去地方惩处了不少贪官污吏,官职也是不断高升。前不久他才回京述职,被擢为正四品的左佥都御史,这才有资格参加今年的宫宴。”小莲如是解释。

这状元郎的仕途还真是一帆风顺,短短一年就自从六品升至正四品,还是在三法司之一的都察院,可谓是前途无量。这么想着,我也就说了出来。

小莲听了我的话,又忙解释:“郡主,这位状元郎虽说提拔的快,可也不轻松。听说他每次回京的时候,身上都带着伤,还有好几次是被人从御书房抬出来的。”

“抬出来?那他这身体也太不好了。就他这随时都可能丧命的样子,京中贵女有愿意嫁给他的吗?”我不由取笑道。

“郡主有所不知,这顾大人可是京中众多女子的梦中情郎。听说这位顾大人长得可是俊俏极了,有‘玉郎’之名。去岁他打马游街的时候,街上挤满了人,都只为一睹其风采。”说完,这丫头又打谑起我了:“奴婢曾远远望见过顾大人一眼,倒觉得这顾大人和郡主极为般配,都是神仙一般的人物。”

我佯怒打了她一下,小莲忙连连求饶,又给我讲起其他事来了。

九、今年的宫宴还是和往年一样无聊,歌舞不断,丝竹不绝,却无任何新意。唯一不同于往年的就是,以往这些贵女展示才艺,为的是获得皇上青睐,入宫封妃封后,今年她们却是为了求得太子的青睐,成为太子的女人。

我觉得,她们今年可能成功的几率更大一些,毕竟,本朝谁人不知陛下是个痴情之人。在他还是太子时,曾有一太子妃,却难产而亡,只留下陛下和如今的太子二人相依为命。陛下子先太子妃逝世后,便再未纳过任何妃子。以往那些女子绞尽脑汁,也是白费功夫。可今年不同,太子到了该选妃的年龄,又从未听说过太子有什么心上人。这些女子努力努力,还是能选上太子妃的。是以,她们今年展示才艺感觉都是格外卖力。

不过,这些和我又什么关系呢?我一个无权无势、仅有头衔的郡主,又患有眼疾,是绝无可能入宫的。

正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陛下突然唤了我:“安平。”

我赶忙从席中出来跪拜:“臣女在。”

“安平是今年及笄吧?”

虽不知陛下何出此问,但我还是恭敬答道就:“回禀陛下,臣女是今年及笄,多谢陛下关心。”

“那安平如今可有亲事?”陛下的声音虽然满含关切,我却大概猜出了他的话外之意,只得硬着头皮答道:“臣女曾有一门亲事,不过前段时日退掉了,如今并未与任何人定亲。”

果不其然,我话音刚落,就听到皇上说:“朕这里倒是有一个好人选,和安平甚是相配。不若朕为你二人赐婚,也可成就一番佳话。安平,你意下如何?”

十、我表面淡定无比,内心已经把这狗皇帝骂了无数遍。

亏我以前还觉得他是个好皇帝,既不像先帝那般多情,见一个爱一个,又治理有方,在他的治理下我朝越来越繁荣昌盛,邻近的小国都自愿成为附属国,每年皆向我朝进贡。没想到,这竟然也是个乱点鸳鸯谱的皇帝。

再说了,自己的亲儿子婚事都还没有着落,忙着给我这便宜外甥女赐什么婚?

狗皇帝!

脑海中闪现千万句骂人的话,最终化成口中的一句:“安平并无任何异议,多谢陛下赐婚。”

狗皇帝似乎很高兴,唤了另外一人出来:“良瑾。”

“微臣在。”一道偏冷的声音传来,似玉石碰撞 似清泉流动。

不一会,颀长清瘦的身影覆在我身上,男子跪在了我的旁边。

“良瑾今年便到弱冠之年了吧?听闻你父亲昌平候给你弟弟定下了一门好亲事,却还没给这个兄长订亲,不若朕替你父亲赐你一门亲事?安平郡主身份尊贵,又才貌俱佳,嫁你昌平侯府,原算是低嫁。但朕怜你才华横溢,自是要给你找一门绝佳的亲事。不知顾卿可满意这门婚事?”

旁边的男子恭谨答道:“微臣自然无不满之意,多谢陛下赐婚。”

这二人几句话,就把我的终生大事决定了,甚至都不过问过问我这另一个当事人的想法。

狗皇帝拍手叫了声“好”,他旁边的太监总管就拿出一张圣旨,念道:

“安平郡主崔令姝,贤良淑德,兰质蕙心,秀外慧中;左佥都御史顾良瑾,霞姿月韵,

才华横溢,容仪如玉。二人甚是相配,堪为天造地设,特为二人赐婚,不日完婚,钦此。”

我只得和顾良瑾一起磕头叩谢皇恩,其他的大臣女眷则不断称赞陛下圣明,又说我二人长了一副夫妻相。

圣明个鬼!看来这狗皇帝是早就准备好了赐婚,不然怎么会这么快就拿出圣旨?

可怜我崔令姝,竟和阿娘一样,成了这皇家拉拢世族的工具。

十一、顾良瑾虽然姓顾,但外祖家却是和崔氏一样的世族大家——谢氏。

在进宫的路上,我就听小莲讲起了顾良瑾的八卦。

顾良瑾的母亲是谢家嫡女,当初却爱上了空有一副好皮囊的昌平候世子,也就是现在的昌平候,顾良瑾他爹。

他们刚成婚一年,顾良瑾他爹就开始流连烟花柳巷,甚至纳了好几个瘦马为妾,被顾良瑾他祖父打了好几顿,这才收了收心,不再把那些名妓带回家过夜。

可惜,顾良瑾母亲的身体不好,生顾良瑾的时候难产而亡,只留下顾良瑾一个婴孩。

老昌平候还在世的时候,顾良瑾的日子还算好,虽然爹不着调,可有祖父照料,也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可等老昌平候去世后,顾良瑾他爹等守孝期一过,就给顾良瑾娶了个继母。这继母过门七个月,就生出一个男孩。昌平候府对外声称是早产,可听接生婆说,那分明是个足月的孩子。

这继母过门后,顾良瑾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堂堂一个侯府公子,竟连下人的吃食还不如。顾良瑾的乳母看不下去,偷偷给谢家递了信。谢家大怒,把顾良瑾接了过去,他的日子这才算好过。

就是因为这事,谢氏和京城的关系并不好,连带着和皇族的关系也不好。

这其实挺好理解的,堂堂一个谢氏嫡女,嫁到京城竟天天受夫婿冷待,儿子也被继母虐待,常人况且受不了,况且是有“清流”之名的谢氏?

可是,这顾良瑾与谢氏的关系亲近。用一个皇家的郡主,就能拉拢到顾良瑾,进而拉拢到他身后的谢氏,这买卖不可谓不划算了。

至于联姻对象,也只能是我。当今皇上膝下没有公主,其他和母亲同辈的公主,膝下的女儿也只被封为县主,只有我这个被皇家补偿,才封了郡主。这偌大的皇族,竟真只有我一人与顾良瑾联姻,才能显示出皇家的诚意。

十三、钦天监拿着我二人的八字,很快就算出了良辰吉日,九月十六,距今只有不到一年的时间。

可是,自宫宴过后,我仍然天天待在家中听小莲念话本,没有做任何准备,丝毫不像即将出嫁的人。

按照习俗,女子出嫁前应该自己在嫁衣上绣上花纹。可是,我有眼疾,做不了这活,只需让绣娘绣一件嫁衣就行了。

上元节晚上,顾良瑾邀我出游。我本想拒绝,可是,阿娘替我应下了,她告诉我:“姝儿,娘亲和你父亲貌合神离了半辈子,我不想再让你也像娘亲这样。你去吧,和顾家小子好好培养培养感情。”

就这样,我去赴约了。

见到顾良瑾后,发现他竟然一个人就出来了,周围没有任何小厮。京中贵族生活奢靡,无论男女老少,出行都会带着不少随从,以此彰显地位。顾良瑾这般,我倒是头一次见,不觉有些奇怪。不过,想着我们两个并不是很熟悉,我也没有询问此事。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温声解释:“郡主放心,顾某并非家中贫困,才无小厮随行。只是我想着这是你我二人第一次约会,若是让其他人跟着,难免会败坏兴致,这才没带随从。郡主若是嫁到顾府,无论想带多少随从出行,府中都是有的。”说罢,还低声笑了起来。

听了他的话,我不觉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连连摆手:“顾大人误会了,安平并非是嫌弃顾大人,只是安平自幼有眼疾,到哪里皆需侍女随行,突然看到顾大人身边没有随从,一时有些不适应。安平绝无其他意思。”

他笑得更大声了,似乎又觉得有些不妥,忙止住了笑,严声对我说:“郡主多虑了,顾某只是开个玩笑,郡主不必自责。”

而后,似乎觉得自己过于严肃,他的语气软了下来,低声说了句:“郡主,我们往前面走了,前面更热闹。”

我应了一声,又觉得他对我的称呼不太妥当,对他说:“顾大人,这街上人多眼杂,再叫我郡主终是有些不妥,不如你唤我安平或令姝吧。”

闻言,他似乎很开心,连回答的声音都带着笑意:“好,令姝,那你也不用叫我顾大人,直接唤我良瑾吧。”

我略微点头,便跟上他,往前面热闹处走去。

前面有一处聚集了很多人,貌似是在举办活动。我问了一声小莲,还未等到小莲吭声,就听到顾良瑾先回答了起来:“令姝,这是在举办猜灯谜活动。”

我顿觉无趣,左右不过是全对了奖励一个好看的花灯,有什么稀奇的。

旁边的人听到我这么说,反驳我道:“姑娘,这就是你孤陋寡闻了。今年的灯谜活动,如果全部猜对谜底,奖励可是这闻香坊的老师傅亲自做的糖人。这位老师傅早就不亲自动手了,往常只是指点徒弟,他的糖人,可是可遇不可求。”

糖人?我有些心动了。

我自幼便喜欢吃糖人,只因我身体孱弱,常年饮药,药多苦口,这糖人便是我幼时唯一的甜。

可惜,阿娘对我的吃食甚为注意,平时很少让我吃糖。

萧恒与我定亲后,常常在来我家时给我带个糖人。起先,这糖人还是带给我吃的,可自从崔令瑛在他面前提了一句“嫡母从不予我糖吃”,萧恒每次带来的糖人就变成了她的。

我与顾良瑾并不相熟,大概,他也是不愿帮我赢来这个糖人吧。

台上的人一直在吆喝:“还有没有人愿意来挑战一下猜灯谜?”

突然,顾良瑾一把拉住我的手,径直走到台上,对那人作揖:“小可愿一试。”

之后,他便拉着我猜了一道又一道谜题。我看不见花灯上的谜题,只能听到他用清润而偏冷的声音念出谜底,而后我还未反应过来,他就说出了谜底,赢得台下人的阵阵喝彩。

不一会儿,我就听到刚刚那人说:“公子好生厉害,这么快就猜出了如此多的谜题。如今还剩最后两个灯谜,这两个谜题可不容易,还望公子加油,不要让心上人失望。”

“研犹有石,岘更无山,美女还在,孟子不还。公子能否猜出这是什么物件?”

我想了一会儿,突然灵光一现,脱口而出:“砚盖!”

“砚盖。”

没成想,顾良瑾竟是和我一同说出了谜底。

台上那举行活动的人似乎也未想到我二人能同时说出谜底,连连拍手称好,对着我二人说:“二位果真是般配极了,竟能同时猜出谜底。公子,这还有最后一道,您可要加把油,莫在心上人面前丢了面子。听好了,这最后一道谜语是:远树两行山倒影,轻舟一叶水平流。公子可知这谜底是何字?”

我想了一会儿,却毫无头绪,这道灯谜确实很有难度。看来,这糖人与我无缘了。

正当我黯然惋惜的时候,顾良瑾突然说话了:“谜底是慧。”

举行这活动的男子抚掌大笑,不住地称赞顾良瑾:“公子果真厉害,您还是第一个把这些谜题全答对的人,看来今晚师父的糖人能送出去了。”

台下的人也不停地喝彩,在喧闹的声音中,那男子拱手对我和顾良瑾说:“二位请随我来。”

说罢,他就径直朝闻香坊里走去。顾良瑾拉着我的手跟上了他,小莲和其他仆从也跟了上来。

他把我们带到了一处雅间里,我四处张望,模糊地看到房间内似乎有一个人坐在桌前,还有几个人站着。

那坐着的人突然张口,听声音却是个老人家:“您二位就是今日赢了头彩的人吗?老朽我画了一辈子的糖人,还从未见过像您二位这样俊俏又般配的夫妻。”

夫妻?我撇了撇眉头,这老人家的眼力似乎也不是很好,我这分明是未出嫁姑娘的发型呀。

那老师傅似乎又仔细地打量了我们,想来也是发现了这一问题,忙向我道歉:“哎呀,姑娘还请见谅,老朽年纪大了,一时竟没看出您还是未出阁的姑娘。”

我摆了摆手,让他放宽心,不用在意。顾良瑾却搂住了我,对那位老师傅说:“老师傅,您说的不算错,我二人已经订了婚,将来定是要做夫妻的。”

那老人家闻言笑了笑,很是开心,而后问我:“姑娘,不知你想要个什么样的糖人?”

这老人家真是太有眼力见了,一看便知道这糖人是要给我的。我满心欢喜地拿出腰间的玉佩,非常期待地问:”师傅能画出这双鱼玉佩的模样吗?“我刚问完,便感觉顾良瑾朝我手中瞟了一眼,见他没有追问,我也没太在意他的小动作。

老师傅拿着那块玉佩细细看了一会儿,又把玉佩递给我,说:”老朽我画了一辈子糖人,这一块玉佩又有何难?不过我观姑娘这块玉佩异常精美,实是世所罕见,不知姑娘是从何处得来,定是要好好保管着才行。“

我简短地说了句:”偶然所得。“便不再多言,老师傅也不再追问,开始画起了糖人。

其实,这玉佩确实是偶然所得,我也不知道它的来历,只知道因着这玉佩是暖玉,有温养身体的功效,是以我幼时便佩戴它。不过两年前这玉佩丢了,我翻遍了院子也没有找到。原以为再也找不到这块玉佩,没成想前几天崔令瑛偷偷溜回府时,小莲在她身上发现了这块玉佩。眼见着她说这块玉佩是自己捡到的,委屈地都快要到父亲面前哭诉,我也不想再和她争论,便没有继续追究,至少玉佩又找到了。

老师傅果然是心灵手巧,我这思绪刚从回忆中拉回来,他便画好了糖人。

那老师傅把糖人做好以后,本想递给我,却不料被顾良瑾抢了去。

顾良瑾略含歉意地对老师傅说:”老师傅,您这糖人做得栩栩如生,晚辈想借花献佛,赠予心上人,还请老师傅见谅。“

而后,他拉住我的手,将糖人放在我的手上。我感受到手上传来的温热的温度,想起他刚刚的话,不禁羞红了脸。

这人竟如此油嘴滑舌,丝毫不像外界传闻那般。

我伸出舌头舔了舔糖人,耳边听到顾良瑾向老师傅道谢的声音。

随后,他牵住了我另一只手,不待我挣脱,他就拉着我朝街上走,边走还边对我身后的仆从说:”我要带着你们家小姐在街上随便逛逛,待会儿亲自把她送回府上,你们就先回府吧。“

我的仆从自然不会就这么听他的话,小莲有些犹豫地问我:”小姐,奴婢还要继续陪着您吗?“

顾良瑾附身贴着我的耳朵,委屈地说道:”安平,这上元节本就是未婚夫妻单独见面的时候,难道要让这些仆从一直跟着我们,搅了你我二人之间的气氛吗?“

他说话的时候,一阵阵温热的气息拂上耳旁,有些令人发痒。我心底一片慌乱,只想着把他推开,未加思索便对小莲回了句:”不用了,你们先走吧。“

他被我推开却并未生恼,反而低低地笑了一声,又牵上我的手,不顾我挣脱便拉着我朝热闹处走去,只留小莲和其他仆从呆呆地立在原地,似乎还未反应过来。

十四、就这样,我一只手拿着糖人,边走边吃,一只手被顾良瑾牵着。街上很热闹,不时传来阵阵欢笑声,顾良瑾则不断向我描述街上的盛况。

突然,他停了下来,指着街旁的一处问我:“安平,要不要买一盏花灯?我看这盏兔子灯甚是不错,想来安平也会喜欢。”

那店家也注意到了我们,殷勤地跑过来对我们说:“公子真是好眼光,一下就挑中了我们店的镇店之宝。这盏灯的料子可都是上好的材质,由京中最好的工匠制成,在这京城绝对是独一无二的。”

说罢,他细细打量了我二人,又对顾良瑾说:”公子与这位姑娘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都犹如天上的仙人那般好看。公子不若买下这盏花灯,赠予这位姑娘,定能讨得心上人的欢喜。“

顾良瑾不知被店家的哪句话取悦了,十分豪爽地掏出钱买下了那盏花灯。

店家刚想把那盏兔子灯递给我,却又被顾良瑾抢了去。店家见状,尴尬地“哈哈“两声,赶紧跑回了自己的摊铺,留下一脸懵的我独自一人面对顾良瑾。

这不是送我的吗?他怎么抢了过去?

我不满地瞪着他,生气地别过去头,就要自己朝前走。他赶紧拉住了我,一本正经地向我解释:”你左手还拿着糖人,不方便再拿这个花灯,我先帮你拿着,等你吃完糖人再把花灯给你。“虽然他语气很认真,可我分明听出了他在憋着笑。

真真是气煞我也!

我明知他的意思,却又不想就这么让他占个便宜,遂道:“我左手拿着糖人,可右手还空着,等会你不用牵我了,我自己拿着花灯走就行。我虽有目疾,可终究不是什么都看不见,以往也不用被人牵着才能走。”

谁知,他却突然双手扶住我的双肩,很是认真地对我说:“顾某好不容易才牵到安平的手,自是不会轻易放下。如若可以,我希望一辈子牵着安平的手,永不松开。”

他怎么突然说这样令人脸红的话?我虽然平日里听小莲念话本,更露骨的内容都听过,可长这么大,除了父亲,也只和萧恒一个外男接触过,还是渐渐红了脸。

感到脸一阵发烫,我忙对他说:“牵就牵,说这些话作甚?又不是说不让你牵。我们赶紧往前面走吧,我听到前面似乎很是热闹。”

他这次笑出了声,声音如清风拂过,逐渐抚平了我的内心,让我脸上的热意渐渐散去。

十五、走着走着,我突然听到了一个熟悉但非常讨厌的声音:“妹妹,你今日怎么也出来了?我知你一直不满萧小将军退婚之事,可你一个姑娘家,也不能总是跟着萧小将军一个外男呀。再说了,你眼睛什么也看不见,就不要到处乱跑,省得给别人添麻烦。”

没成想,竟在这里遇到了崔令瑛。我刚想反驳她,便又听到她对顾良瑾说:“顾大人,小女先在此替舍妹向您道个歉。她竟如此不懂事,给顾大人您添麻烦了。”

从小到大,她在外人面前总是这副样子,装作贴心识礼的好姐姐的样子,三言两语便败坏了我的名声。从前我把她当作唯一的姐姐,不想因此事伤了姐妹情谊,便从未追究过此事。可如今,我却是不想再忍了。我不由甩开了顾良瑾的手,转身看着崔令瑛。

“我与顾大人是御赐的婚约,上元节同出游玩本就是理所应当。倒是姐姐,你无名无份的,怎么天天跟在萧将军后面?被有心人看到,这败坏的可不仅仅是你的闺誉,是我公主府所有女眷的名声啊。”第一次,我对崔令瑛的阴阳怪气反唇相讥了,心中不由一片通畅。

即使看不清,我也从崔令瑛的语气中猜出,她现在脸上的表情必然非常精彩,既震惊我这么一个受气包怎么会突然反驳她了,又担心在萧恒面前失了颜面,只听她道:“妹妹,我自问从未说过你的坏话,你怎么能空口污蔑我的清白呢?我可是你的亲姐姐呀。”

还不待我反驳,被我甩了的顾良瑾开口了:“崔姑娘,若顾某没有记错的话,您的生母似乎不是元乐公主。”

一提到生母,崔令瑛对我的不满之心该更甚,她微微含怒:“不是又怎样?我们崔家的家事,何时轮到你一个外人插手?”

顾良瑾笑了,却和之前的笑不一样,笑声中满是凉薄:“崔姑娘是在公主府住习惯了,真把自己当成皇室中人了吗?若顾某没记错的话,安平是上了皇家玉碟、陛下亲封的郡主。她是君,你是臣,君臣尊卑有别,这道理难道崔姑娘还需要让顾某提醒吗?”

虽然用权势压人很不好,可听着崔令瑛“你”了好久,也没说出来个所以然,我心中还是好高兴。

很好,我对顾良瑾的好感度直线上升。

“如果崔姑娘和萧小将军没什么事,顾某就先带着安平继续逛逛。这上元节的京城如此热闹,顾某不想让闲杂人等搅了未婚妻的兴致,还请二位见谅。”顾良瑾又重新牵起了我的手,说罢就要走。

“等等!”一直沉默的萧恒突然开口,走上前拦住了我二人的去路。

感受到他好像一直盯着我,我有些不满:“男女有别,萧将军既与我已再无瓜葛,还请自重,切勿让我的未婚夫误会。”

我就说了这么一句话,谁知顾良瑾竟把我的手握的更紧了,真怪!

”你为何也知道这形状?“萧恒显然并未听到我刚刚的话,仍然盯着我看。

”什么形状?“听到他莫名的发问,我不禁有些奇怪。

”你为何会知道这个双鱼玉佩的形状?”

他这话问的可真奇怪。我虽然有目疾,可又不傻,这玉佩是我的,我为何不能让别人做一个这玉佩形状的糖人?

于是,我用看白痴一样的眼光看着他,充满怜悯地说:“这玉佩是我的,我为何不能知道它的形状?”

真可怜,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傻了呢?

说罢,我主动拉着顾良瑾走。他一见我想走,马上就动了起来。不过,在临走之前,我听到他似笑非笑地对萧恒说:“萧将军,您的眼睛该擦亮一些了。”

我不明白他是何意,就微微拉了下他的衣袖,悄声问:“顾大人何出此言?”

他半是正经半是认真地说:“萧将军错把鱼目当珍珠,丢弃了真正的珍宝,可不就该擦亮擦亮眼睛吗?”

话音刚落下,他就拉着我走了。没能等到萧恒和崔令瑛的反应,着实是有些可惜。

我们往前逛了一会儿,我的脚就酸了。今天走的实在有些长了。

顾良瑾见我走路不太对劲,担忧地问了句:“安平,你的脚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我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走的脚有些酸了,不过还好,顾大人不用担心。”

心中不由有些懊恼,第一次与人出游便脚酸了,搅了旁人的兴致,实在有些丢脸。

他突然松开我的手,走到我面前,弯下了腰。

“上来,安平,我背你走。”他温声说。

“这样不太好吧,我自己还能走的,不用麻烦您了。”我自幼便没和异性有什么肢体接触,在我的印象中,就连父亲也从未背过我。

“无妨。”他突然一把揽住我,把我背上了他的后背。

我一时受惊,双臂不自觉地环上了他的脖颈。

似乎注意到我的动作,他被我惹得朗声笑了起来。

他笑得可真好听,如山间清泉,玉石碰壁。

起初我还觉得有些羞耻,都不好意思大幅度喘气,把头深埋在他的肩膀处。可他走得很平稳,渐渐地,我竟然失去了意识,睡着了。

十六、自从上元节那日趴在顾良瑾的后背上睡着了,最后被他背着回府,小莲便整日拿此事打趣我,甚至还和院中的丫鬟大肆宣扬此事,让我每天都害羞不已。

听说期间萧恒来府上找过我几次,不过他连府门都没进,就被阿娘派人轰出去了。

不见也好,他既与我退亲,害我在及笄宴众宾客面前把脸丢尽,我们也就没有再见面的必要了。

半月后,顾良瑾又派人来府上邀我去郊外赏景。想着要在这些丫鬟面前挣回我的面子,我便欣然应下了他的邀约,第三日带着小莲去赴约。

出城的路上,我一直在小憩。这次为了给顾良瑾留下一个好印象,我一大早便起来梳洗打扮,如今坐在马车上,我却不免有些犯困。

突然,我猛地想起上次顾良瑾上元节邀我出去的情景,忙问小莲:“小莲,此次顾良瑾给我的请帖呢?”

“什么请帖?”小莲很是困惑,“此次顾大人并未下请帖呀。”

“那他是派谁来府上的?是他的贴身随从竹青吗?”我又急忙追问。

小莲似乎也意识到了不对劲,焦急地对我说:“不是,是大小姐告诉奴婢的。前天大小姐说她在门前遇到了竹青,竹青当时有要事在身,便请她帮忙告诉您。奴婢当时想着您和顾大人是御赐的姻缘,大小姐不可能再从中作祟了,也没必要害您,就轻信了她的话。郡主,这可怎么办啊?”

我努力稳了稳心神,忙对外面的人说:“林叔,赶紧掉头回城。”

林叔没有多问,吆喝了句:”好嘞。“,便开始掉转马头。

可惜还是晚了。

外面很快就传来了打斗声,林叔驾着马车往城里赶去,可我的内心却还是有些发慌。

这次我只带了十个侍卫跟着我,还有红芙、红柚两个人在暗中跟着。若是对方的人太多,那这次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小莲估计是吓到了,声音都不觉带点哭腔,抱着我哭:“郡主,都是奴婢不好,才害您掉进陷阱。小莲自幼便跟在您身边,您对奴婢那么好,今日,小莲一定誓死保护郡主。”

我心中虽然也很害怕,但既然是主子,就要尽到主子的责任。我轻拍她的背,慢慢安慰着她。

就在这时,马车停了。我心中大惊,轻声唤林叔,却没有他的回应。不一会儿,红柚冲进了马车,对我说:“郡主,对方人数太多,我们的人所剩无几了。奴先让红芙打掩护,护送您离开。”

我问她:“能带着小莲吗?”,却只听到她回:“奴婢的职责是保护郡主的安全。”

小莲也哭着说:“郡主,小莲能服侍您那么多年,是小莲的福分,您离开吧,小莲就跟在您后面。红柚,你赶紧带郡主走。”

红柚把我背在后背,走出马车,足尖一点,飞快地逃离此地。

我只听到后面有人在大喊:“那个郡主跑了,赶紧拦住她,别让她回城。”

又听到那人喊:“你这臭娘们挡什么道?真是晦气,老子先解决了你。”

自幼陪伴我的小莲,为我牺牲了。那个天天给我念话本地小姑娘,就这么死了。

我却来不及伤心,因为那群人用箭射中了红柚,我被他们拦下,无路可逃了。

面对这群人,绝对不能生怯。我不动声色地扶了一下发上的钗子,沉声问那群人:“我与你们无冤无仇,你们何故要害我?”

“无冤无仇?你和我们无冤无仇,可是你那未婚夫婿却和我们有仇。他率人清剿了我们山寨,若不是我们这二十几个兄弟那日正好不在山中,早就连命都没了。你这小娘们,手下的人又杀了我们不少兄弟,害得我们只剩不到十人。你说,老子该不该找你报仇?”说话这人,就是刚刚杀害小莲的人。

“老大,我看这小娘们长得还真是不错。兄弟们都几个月没碰过女人了,要不先让兄弟们好好爽一下再杀了她?”另一个男子说。

“老大,九弟说的对。要我说,皇家最是重名声,必定不会要一个没了清白的女子,说不定,到时候这小娘们还得求着我们要她。”又一个男子附和。说罢,他竟然还发出了几声猥琐的笑声。

“兄弟们说的对,这段时间辛苦大家了,今日就让大家好好快活快活!”

“大哥威武!不过,这细皮嫩肉的美人肯定还是要让大哥先享受,兄弟们说是不是呀?”

“对,让大哥先享受!”那群人齐声附和。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替兄弟们尝尝这美人的滋味。”

说罢,那人就向我走了过来,嘴里还说着令人作呕的话:“小美人,今日就让哥哥好好疼疼你。”

他走到我面前,伸手就要脱我的衣裳,我拔下头上的发钗,猛地刺向他,只听到他痛嚎一声:“好你这臭娘们,竟敢刺我的眼睛,老子这就让你尝尝我的厉害。”

我继续向他刺去,他却一下抓住了我的手腕,抢走了发钗。

“刺啦”一声,我左肩一凉,衣服被他撕烂。

眼看着他朝我扑过来,我吓得抱头往后退,却在惊吓中绊倒了自己。

意料中的恐怖却没有发生。

我呆愣地抬起头,只见刚刚那个肥胖的身影倒下,露出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

那人逆光向我走来,似乎是上天派来拯救我的盖世英雄。

鼻尖闻到一股熟悉的冷香味,我朝那人扑过去,大哭:“顾良瑾,你怎么现在才来?刚刚那些恶匪把我吓坏了!阿莲,”想到阿莲,我哭得更凶了:“阿莲她为了保护我,挨了那些人一剑!”

顾良瑾只是轻柔地拍着我,温声道:“阿姝,没事了,没事了,那些人都被我解决了。都是我不好,来得这么晚,让我的阿姝受惊了。”

十七、我抱着他哭了一会儿,突然手上摸到一些温热粘腻的液体,我惊慌地问他:"你受伤了?“

他抹了抹我的眼泪,用他的外袍裹住我,又把我扶起来,轻声道:”无妨,都是些小伤,并无大碍。“

紧接着他又低声笑了起来,说:”没想到阿姝竟是个小哭包。小哭包能不能先不哭了,我们先回城中好不好?“

”不,不好!“我摇头拒绝,对他说:”你先去看看小莲他们还活着吗,如果活着,就赶紧去找人救他们。我现在已经没事了,你不用一直陪着我。“

”京中已经派人出来了,应该过一会儿就能到,我们先回去,让他们来处理后续的事。“顾良瑾不由分说地拒绝了我。

我想着,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就点了点头。

顾良瑾扶着我走。我们刚走一段路,京中的守卫就到了。没想到,竟是萧恒带队的。

也对,他如今在巡捕五营任职,是一个都尉,这次负责处理此事也不足为奇。

顾良瑾对他说:”接下来的事情,就劳烦萧将军处理了,顾某就先带着郡主回京城了。“

萧恒却拦住了我们,他直勾勾地盯着我,指着我腰间的玉佩问:“这枚双鱼玉佩为何会在你这里?”

我不知道他又是发哪门子疯,却还是回了他:”这是我的玉佩,不在我这里,还能在谁这里?“

”这一直都是你的玉佩吗?难道不是你抢瑛儿的吗?“他又急忙问,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慌张。

我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这就是我的玉佩,我从小就佩在身上,什么时候成了我抢崔令瑛的玉佩了?倒是她两年前偷了我的玉佩,不久前才被我找回来。“

说罢,我是一刻也不想与这人待在一起,便和顾良瑾一块回了城。

回去的路上,我遇到了阿娘的马车。阿娘一下马车见了我,抱着我便开始痛哭。我见到阿娘,心中又充满了委屈,重新哭了起来。最后还是顾良瑾劝我们,我们才好不容易止住了泪,回到了府中。

十八、万幸的是,阿莲没死,只是受了很严重的伤,昏迷了好久。

她醒来的时候,看到了我,抱着我大哭,口中断断续续:”阿莲,阿莲还以为再也见不到郡主您了。郡主,阿莲当时好害怕啊!“

”傻阿莲,你怎么就这么傻,挡住了他们?我是你的主子,哪里需要你的保护?你可知,我当时知道你拦住那群恶人的路,心都要吓坏了。“我这段时间心情好不容易平复了些,却被这阿莲一带,又和她一起哭了起来。

那次事情以后,顾良瑾来府中越来越勤,有时是给我送礼物,有时是邀我出去。他送我的礼物中,很多竟然都是防身武器。我记得他第一次送的防身武器,从外面看就是一个精致的手镯,里面却暗藏玄机,藏有三根毒针,便于我必要时保命。至于他每次邀我出去玩,都是先来到我家,和我一起坐马车出去,一路上牵着我的手不放开。

我有一次实在受不了,对他开玩笑说:”顾大人,你这天天都快黏我身上了,如此不怕被同僚笑话吗?“

他倒是厚脸皮,理所当然地答道:”你是我的未婚妻,这有什么好笑话的?我只恨不能登时与阿姝完婚,无法每时每刻都黏在阿姝身上。“

他真的是京城传闻中那个清心寡欲、冷漠淡然、无形中伤了万千少女心的顾良瑾顾大人吗?

不知为什么,萧恒也来府上找过我一次,不过都被我拒之门外。

他知我不愿见他,索性天天候在公主府外面,一日趁我和小莲偷偷溜出去的时候拦住了我。

”那次,是不是你救了我?“他哽咽地问道。

我冷眼看他,讥讽道:“萧将军原来竟不是忘恩负义,而是贵人多忘事啊,看来是我误会萧将军了。”

他慌忙解释:“我当时意识不清,只看清了手中抓到的玉佩,模糊地看到一个穿大红裘衣的女孩身影,却并未看清你的容貌。后来你姐姐拿着那块玉佩找到我,说当初是她救了我。我一时不察,轻信了她的话。”

“一时不察?萧将军,你也说你看到了大红裘衣,可你之前有见过崔令瑛穿那件衣服吗?别的不说,她一个庶出,如何能穿上这种衣服?难道萧将军是生活过滋润了,忘了你从前的日子了吗?”听到他的解释,我竟然出乎意料的心平气和,没有从前那般波动。

他拉着我的衣袖,祈求道:“阿姝,我们能重新开始吗?我保证,之后一心一意对你,绝不会再

轻信任何人的话。”

我一点一点从他手中扯回我的衣袖,慢慢地说:"萧将军,你我二人之间的感情,就如同玉佩,一旦出现了裂痕,就再也无法修补。“

我终于把衣袖抽了回来,叫上小莲,转身就准备回府。

临了,我没回头,又补充了句:“萧将军不如扪心自问,你爱的究竟是我这个人还是玉佩?如果是我,那你对我的感情未免太浅薄;如果是玉佩,那你就当作这块玉佩是我从崔令瑛那里抢来的吧。”

那日之后,萧恒再没来缠过我。

至于崔令瑛,我有好一段时日没见到她。后来不知为何,阿娘突然发怒,匆匆将她嫁给了城中的一个屠户。

罢了,我与她的姐妹情谊早已断的一干二净,她嫁与谁,和我都没有半分关系。

十九、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我和顾良瑾的大婚之日。

那日,十里红妆,一路上热闹非凡,据说成了京中最盛大的婚礼。

我与顾良瑾拜了天地后,便被送进了新房。本以为顾良瑾要在外面应酬宾客很久,却不想他很早就回来了。

他进来时,已经是酒醉的模样。喜婆在旁边小声催促着我们走接下来的流程,顾良瑾却冷声把她们都赶了出去。

我从未见过顾良瑾发火的样子,心中不免有些害怕,在盖头下轻声问:“顾大人,你是喝醉了吗?”

他却笑出了声,对我说:“阿姝,我没喝醉,只是做做样子,不然外面的人怎么可能放过我,让我早点回来见我的阿姝呢?”

说罢,他拿起托盘中的玉如意,掀开了我的盖头。我虽看不清,却能感觉他在对着我笑。

之后,他又从另外一个托盘中拿起了两个酒盏,向里面倒了一些酒,把其中一杯递给我:“阿姝,这是我们的合卺酒。喝罢这杯酒,阿姝该唤我夫君了。”

听到他的话,我更加不好意思,脸颊羞红,不禁把头低了下去。

他却把我的脸扭过来,让我正视着他,与我喝完了这盏交杯酒。

我从未喝过酒,喉中不免一片火辣,身体也开始发烫,有一种从未出现的异样感觉。

我有些不安,身体从未出现这种情况,既委屈又有些害羞地问:“夫、夫君,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他低笑出声,说了句:“自然要做夫妻该做的事。”

而后,他拿起酒壶又直接灌了一口酒,走过来覆上了我的双唇,将酒轻柔却又不容拒绝地全部喂入我的口中。我一时不防,把酒全部咽入腹中。

他的身体慢慢覆在我的身体上,双手灵活地穿梭,解开了我的衣扣,将衣衫尽数褪去。

是夜,红烛帐暖,被翻红浪,桌边的龙凤双烛燃到天将明。

黄莺婉转的娇啼一夜未止,一朵娇嫩的花骨朵饱受风雨的摧折。风雨之势渐渐变得猛烈,在一阵猛烈的攻势下,花骨朵颤颤巍巍地绽放了,开出了一朵殷红的花。

二十、婚后不久,我便被诊出了身孕,阿娘和顾良瑾都很高兴,小莲嚷嚷着要给小公子小小姐做新衣服。

萧恒得知我怀孕的消息也来看了我,顾良瑾没让他进来,他便一直在门口赖着不走。

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便到门口见了他。他的来意倒很简单,就是祝我幸福。

临走前,他告诉我:“安平,我自请去边疆戍边,陛下已经同意了。”

我淡笑着对他说:“恭喜,萧将军有勇有谋,定能守护一方百姓,守住我边疆安宁。”

我怀孕六个月时,父亲去世了。他患病卧床大半年,终是撑不住,走了。

我生下了一个男孩,顾良瑾给他取名为“顾文清”。

儿子刚满一周岁不久,昌平侯也离世了。一向不喜顾良瑾的他,最后却不知为何让顾良瑾袭爵。

后来,我又生下了一个女儿,名唤“顾慕卿”。

顾良瑾袭爵三年后,皇帝驾崩了,太子即位,是为新帝。新帝重用人才,竟一举将顾良瑾提擢为刑部尚书。

阿娘见顾良瑾羽翼已丰,能够护我周全,便离开京城,游山玩水去了。

再后来,文清慕卿也都长大成人,有了自己的家挺。文清娶了谢家嫡女,慕卿嫁了太子。

我自幼身体孱弱,成婚后,顾良瑾照料我可谓细微入致。我一年四季夜间都会双脚冰凉,他便将我的脚放入他怀中暖热;我受不得凉,他便每日先把被窝暖热,再让我上床睡觉;我视物不清,他担心夜间下人不能照料好我,无论去何地,都将我带在身边亲自照顾。

我和顾良瑾成婚那日,全福太太在给我梳头时,曾唱道:“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

我也想与顾良瑾白发齐眉,可惜终究是不能了。

又是一年冬天。那日,大雪飘飞,外面出奇的冷,我却仍执意让顾良瑾陪我坐在院中的秋千上。

大雪覆满了我们二人的头发,我轻声问他:“良瑾,我们这样,是不是也算共白首了呢?”

他却没回我。

我听到了他的哽咽声,叹息了一声,继续道:“良瑾,我这一辈子,虽然眼睛不好,却仍是过得顺风顺水,有那么多疼爱我的人,也没有遗憾了。”

说罢,我慢慢合上了眼皮。在眼睛即将闭上的那一瞬间,我突然想起,我还有一个遗憾。

我还不知道他的长相呢。若有来世,我如何认得出他?

番外一:顾良瑾番外

阿姝,不,现在应该叫娘子了,一直认为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她及笄那年的宫宴上。

其实不是。

我们早就见过,只是她忘了而已。

我们初见那年,我十岁。

母亲生下我就去世了,父亲对我毫不关心,因此幼时是祖父照顾我。

祖父是靠军功起家的,受的伤不计其数,却从未觉得辛苦。他这样的性格,便觉得子孙也应该如他一般。祖父在父亲幼时疏于管教,便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我身上,对我极为严格,文治武功皆要求我出类拔萃。

虽然每天很累,但祖父却从未在其他方面短缺我任何东西,幼时的日子还是很舒服的。

可祖父去世后,父亲急忙迎娶了一位继母进府,我的苦日子便开始了。

继母忌惮我是嫡子,自己又生下了一个儿子,生怕自己的儿子将来不能承袭,便整日想方设法地想让我意外去世。

最初只是短了我房中的供给,冬日无碳,整日的饭菜皆是下人们的剩菜,可最后竟然开始暗害我。

我靠近府中的湖旁,便可能被人推下湖中;我吃的饭菜,便有可能被下毒。直到那日,府中的小厮竟趁我晚上睡觉时偷偷溜进房中,想要勒死我,幸亏阿娘留下的嬷嬷睡得浅,听到了动静,我这才保住一命。

嬷嬷气急,心中又对父亲还抱有一丝希望,便把这事告到了父亲面前。

没想到,父亲只是做做表面样子,训斥了继母几句,便没了下文。

嬷嬷终于对这个家失望了,写信给谢家,把我的遭遇全部告诉了谢家。谢家是世家大族,又有清流之名,而我身体里始终流淌着谢家一半的血液,自然不能看着我被区区昌平候府虐待。

就这样,我被接到了谢家。

可到了谢家,日子虽然好了起来,各种用品都未缺过,但母亲是谢家的外嫁女,我在谢家始终是个外姓人。所以,谢家也并未实心对我,而是让我每日死命练功,只有谢家少爷去念书时,我才能作为伴读跟着同去。

他们要让我成为谢家嫡孙的死侍。

可这样的日子和我之前的日子相比,真的是太好了。为了不回到昌平候府,我只能接受谢家安排给我的所有事。

我虽然到了谢家,但每年祖父忌日之前总会赶回京中去祭拜祖父,忌日三天后才会回谢家。

十岁那年,我回京路上染上了疫病,命在旦夕。继母见状,好不高兴,巴不得我就此丧命,便借口担心其他人跟着染上了疫病,将我送到了京郊的庄子上。

到了庄子上,我便被关进一个阴暗潮湿的屋中,不许任何医生来为我治病。

起初,他们是连饭都不愿意给我的,是嬷嬷苦求他们,从自己的饭食中省出一些给我,我才不至于直接被饿死。

其实,我早就不想活下去了。无论在哪里,我都是被嫌弃的那一个,还不如就此死了,免得再受这世间的苦难。

可嬷嬷见我不愿吃饭,每每在门外苦苦哀求,我虽不愿苟活,却更不想让嬷嬷伤心,只得每日把那些饭菜吃得干干净净。

房中整日阴暗,我也不知被关了多久。我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差,本以为会死于疫病,却不料突有一日,门从外面被打开了。

进来的是一个医生,看装扮是宫中的太医。他要为我治病,我却拒绝了他,对他说:“太医,您还是出去吧,不用为我治疗了,免得染上疫病。这世间阴冷,我早就不想活了,这疫病倒是趁了我的心意。”

他倒是没说话就出去了。过了一会儿,门外传来一道稚嫩的声音,却是个女孩:“世道虽艰难,可终究还是有希望的,你小小年纪,却为何如此想不开?再说了,你家嬷嬷豁出命来拦住我的马车,求我让太医就你一命,把头都磕破了,便是不为你,为了在乎你的人,你也该努力活下去呀。”

我听了她的话,不觉苦笑。思觉她能随身带着太医,身份必定不简单。看样子,这是个被家中娇生惯养的女孩,未见识过世间疾苦,才能如此轻松地说出这句话。想到这,我不由语气不善起来:小姐,这世间万千人,又能有多少人如您这般幸运?众生皆苦,您未经历过我的遭遇,如何能懂我心中的沮丧?您既未尝过我的苦,便不必劝说我。”

这话惹恼了她。她在门外高声怒道:“谁说我未见过世间疾苦?你虽然日子不好过,但起码有一双好眼睛,能看到这世间万物。可我天生患有目疾,看不清任何事物,连世间是什么样子的都不知道。”说到最后,她竟委屈地哭了起来。

我一怔。原来,她随身带着太医是眼睛不好。原来,这世间各人皆有各人的烦恼苦难,何人皆不能免。

她哭了一会儿,停了下来,声音却还略带些哽咽:“我把太医留这了,十日后再过来,治不治是你自己的事,你自己看着办吧 。”

过了好大一会儿,那位太医在门外问我:“这位公子,你看你还治吗?”

我咬了咬牙,朗声道:“治!”

这位太医的医术也确实高超,我这来势汹汹的病竟被他治得有了几分好转。

那位小姐在十日后确实来了一次,见我愿意治病了,便高兴道:“这样子才对嘛。”又问太医何时能治好回府。

太医告诉她,半个月后再来。

太医说到做到,半个月后,我的病被治好了。

那位小姐来接太医那日,我悄悄出了门,站在门前,见到了她。小小的一只白团子,却很可爱,五官非常精致,足以窥见日后姝色。

她并未发现我,也未和我一句话,看样子心情有些不好。眼见她就要走了,思及她每次来时总是不停咳嗽,应是身体不好,我忙让嬷嬷跟上去,把母亲留给我的那块玉佩送给她。那块玉佩原是母亲的陪嫁,双鱼图案,暗含母亲对婚事的期待,却不想未能如愿,母亲将它留给了我,希望我将来能够善待自己的妻子。虽然我用不到这块玉佩,可那块玉佩的材质却很特殊,是极为罕见的暖玉,能温养身体,对她应当有好处。

她身边的嬷嬷推拒了一会儿,听说这块玉佩是暖玉后,终究还是收了下来。

庄子里的那些人并不知道我被病愈的事,他们把我扔到一个偏僻的地方后,便再也未管过我。

我和嬷嬷在某一日清晨偷偷离开,回到了谢家。

谢家家主见我这次回来这么晚,狠狠地惩罚了我。每日练武时,加大了我的强度,甚至把我关进笼子里让我与猛兽搏斗,杀死了猛兽才能出来。

虽然我每天浑身是伤,晚上躺在床上疼得睡不着觉,我却再也没有了轻生的念头。

母亲给我留了一句话,让我以后善待自己的妻子。我看厌了父亲那滥情的样子,原以为此生对家庭已经失望,再也不会娶妻。可遇到了那位小姐之后,我想,如果我能娶她为妻,成亲似乎也是不错的。

我让嬷嬷去打听过了,那位小姐是元乐公主的女儿安平郡主崔令姝,自幼身体孱弱。那日本是要到京外的山庄调养身体,却不想被嬷嬷遇到,阴差阳错救了我一命。

她既看不清这世间万物,我便愿当她的眼睛,为她描绘这世间美景。

我整日思索如何能够走到她身边,终是想出一个办法——科举。

谢家想让我当谢氏嫡孙的死侍,必不会让我入仕为官;继母生怕我抢了她儿子的爵位,早以为我死于那场疫病,也不可能让我入仕为官。

可我必须要做官,而且还要有所作为,才有资格迎娶皇家郡主。

我只有科举这一条路了。

此时的我,无比庆幸谢家虽让我当死侍,却还是让我进谢家的私塾念书。

九年后,我考中了状元,成为本朝第一位连中三元的状元郎。

无数世家想招我为婿,皆被我一一拒绝。

我只想娶她为妻,却得知,她已经定亲。

既如此,我便把她抢回来就是。

状元只能被授从六品官职,入翰林院。若是真待在翰林院里,是要等几十年才能熬出头。

我等不得这么久。

于是,我成了皇帝暗地里的一把刀。

本朝开国不久,根基还未稳定,背地里不少人有着谋逆之心。

除此之外,搜刮民脂、卖官鬻爵的事也常有发生。

陛下既苦于无人去为他暗中除去这些不安分的臣子,那我便主动揽下此活。

我受了不少伤,每次回京都是奄奄一息,可我很高兴,因为我被提擢得很快。

我开始假意与阿姝的未婚夫婿萧恒交好。

一次醉酒后,我从他口中得知,他幼时被虐待,多亏一女孩救下他,他才活下来。他没看清那个女孩的样貌,却记得她腰间有一块双鱼玉佩。他一直在苦苦找寻那个女孩。

双鱼玉佩?闻言,我不动声色地安慰了他几句,心中却生出了旁的心思。

我暗中找到了公主府的仆人,通过他们向阿姝的庶姐透露了这个消息。

我从很多人口中了解过阿姝,自然也顺带了解了她的庶姐。那是个不安分的女子,心思狠毒,妒嫉阿姝。

果然,她没让我失望。

萧恒与阿姝退婚了。

得知这个消息时,我刚剿灭了一波山匪,受了重伤,却来不及休息一会儿,匆匆让人抬着我赶到宫中复命。

汇报完以后,陛下见我重伤,说要给我一个赏赐。

我不顾伤势,跪地磕头,向陛下说:“臣没有别的心愿,只是心慕安平郡主已久,此生非她不娶,想向陛下求一道赐婚圣旨。”

皇上答应了。

除夕的宫宴上,陛下为我们二人赐婚了。

我表面风轻云淡,心中却欣喜若狂。

我终于能娶到心爱的姑娘了。

可是,她却似乎不高兴。

我这下可发愁了。

我知道我有一副好皮囊,可阿姝视物不清,我没办法用容貌吸引她。

宫宴之后,我便派小厮送了很多东西到公主府,我自己却不敢去。

我不清楚她现在还记不记得我。

上元节那日,我终于鼓足勇气邀她出游。

她竟然同意了。

我那日花了好长时间打扮自己。虽然她看不见,但我总想把最好的一面展示给她。

她似乎不讨厌我!

她似乎有点喜欢我了!!

上元节过后,皇上又派我去外地暗访一个官员,我虽不愿,却也不得不去。

我以最快的速度处理了那个贪官,又连夜赶回京城。

此后许多年,我无数次庆幸自己那次跑死了好几匹马赶回了京城,没有回家便先去了公主府。

我从下人口中得知她去赴我的邀约了,可我这段时日根本就不在京城。

我得知她走的方向,骑着马飞奔出城。

马是汗血宝马,日行千里,可我还是觉得它不够快。

快点,再快点,阿姝,你等着我,可千万不要有事啊!

此后经年,我再也无法忘记当时的场景,我也无数次懊恼清剿山匪时为何让一些漏网之鱼跑了出来。

所幸我及时赶到,否则,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我杀了那些山匪,却不见阿姝的踪影。

突然,我听到旁边的林子里传来一声痛呼,急忙朝那边跑去。

阿姝的外衫已经被人撕裂,露出了莹白的肌肤和绯色的小衣。

她半躺在地上抱着头,那个山匪头子正要朝她扑去。

我一剑斩杀了他,一步一步朝阿姝走去。

阿姝呆愣了片刻,扑倒我怀中,痛哭起来。

我心疼不已。

今后余生,我会用生命保护你,绝不会让你再受到任何伤害。

我和元乐公主暗查这件事,发现是阿姝的庶姐担心她冒名顶替的事被泄露,联合山匪,密谋陷害阿姝。

得知真相的那一刻,我甚至有些后悔当初用那么卑劣的计策从萧恒身边抢走阿姝。

若不曾诱导崔令瑛偷玉佩冒名顶替,或许她就不会生此歹心。

为何是我做错了事,却要让阿姝替我承担惩罚?

虽然我把责任揽到我身上,可是那个崔令瑛,却必须要惩罚。

她既差点害阿姝失了清白,那便让她也失去清白吧。

我让人把她扔到了教坊司,特意叮嘱主事的好好“招待”她。

过了一个月,却听说她被她父亲带了回去。

主事的向我禀报此事时,浑身颤抖不已,生怕我把怒气发到他头上。

我捏了捏额头,对他挥一挥手:“罢了,那是驸马,你也不能得罪他。这不是你的错,你先退下吧。”

次日,驸马邀我去府中商事。

我原以为是他发现了我把他女儿扔到了教坊司的事,可转念一想,这件事我一直隐藏在幕后,他一个懦弱无能的驸马如何能知晓此事?

到了公主府,我先让下人去请元乐公主,这才进了正堂。

他一见到我,便说:“贤婿,我知道你不满皇上赐给你的婚事,不喜崔令姝那个病秧子。可皇命不可为,不若这样,就委屈一下瑛儿,让你娶她为平妻,两姐妹共侍一夫。瑛儿肖似她娘,国色天姿,你娶了她,今后可有的是福享。”

我早就听闻驸马偏心,偏爱大女儿,却对二女儿不闻不问。可今日,才算是彻底见识了他的厚颜无耻。

还不等我拒绝,元乐公主手持一把剑冲了进来,剑指驸马:“崔玉璟,你还要点脸吗?当初姝儿与萧恒有婚约,你要让萧恒娶你那个好女儿当平妻;如今良瑾与姝儿有婚约,你又要让他娶你那个好女儿为平妻。你和你女儿算个什么东西,一而再,再而三的招惹本宫的姝儿?本宫告诉你,本宫的耐心是有限度的,要不是因为你死了姝儿还要给你守孝,会耽误婚期,本宫真的会杀了你和你那个好女儿。”

那一刻,我真的在她的眼中看到了杀机。

说罢,她转身就走,经过我身边时,头也不转地对我说:“姝儿近几日想见见你,你去她院中看看她吧。”

公主出了门以后,我向驸马告退,不等他反应便转身也出了门。

后来,听说公主把崔令瑛嫁给了一个屠户,一分嫁妆也没给她。

不过,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又过了几个月,到了我们的大婚之日。

我盼星星盼月亮,终于迎娶到了我的阿姝。

全文完结了,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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