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十四岁的张天天谈恋爱的新闻,十四岁的吴费曼是在微博热搜上看到的。他和张天天不很熟,虽然八九年前他们参加过一个综艺,但他参加的第二季,天天则是第一季,后来作为嘉宾短暂地相处过两天一夜,他印象深刻的另有其人。
十四岁谈恋爱算早恋吗?自以为玩转微博的吴费曼并不知道投票会显示在主页,于是选了雨女无瓜。记忆由此勾连,吴费曼想起自己五岁的那个夏天,想起许多后来失联的小伙伴和巧克力蛋糕。
如果问五岁的吴费曼节目里最玩得来的小朋友,那毫无疑问是Joe。如果问五岁的陆贝儿节目里最玩得来的小朋友,那毫无疑问是多多姐姐。当然吴费曼也会记得许多其他小伙伴,人的记忆大多从六岁开始清晰,2014年就显得很危险,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有一天会忘掉五岁遇到的陆贝儿。
吴费曼小时候很瘦,细胳膊细腿。夏天刚开始的时候,他踢足球时摔倒在泥坑里,那时候陆贝儿的头发刚刚留到下巴,最喜欢大笑和跑步,踉跄着走过去扶他,他躲开了,因为他不喜欢陌生人。过了一段日子,他们被分到同一块巧克力蛋糕,他喜欢吃蛋糕,对对面看着他吃蛋糕的陆贝儿印象开始深刻起来。
还是那个夏天,他们两个人穿越丛林,贝儿穿着迷彩外套几乎要和树枝浑然一体,跟在他在后面像是唐僧念经,话多到令人惊恐的地步——费曼,费曼,哦费曼,费曼,你不比我高,我也不比你高,你不比我大,我也不比你大。普通话不好的吴费曼插不进话,好不容易憋出半句你你、慢一点,说完才发现贝儿早就跑得没影了,于是下次再发生此类情况,只好装作没听到。
夏天快要结束的时候,他们去内蒙古,陆贝儿在星空下仰头转圈圈,吴费曼捡起一根草杆,喊了句不许动,语气是很顽劣的。陆贝儿真就停下来,愣愣地看着他,乖乖不动时手势是许愿的样子。最后一期他们在新西兰,发生一些不好的事,男孩们玩闹没轻没重,并没有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吴费曼眼睛贴着纱布,和贝儿也和其他人说拜拜,语气类似于放假时和一年级其他同学告别,却不知道除了学校,还有一种交友阵地叫夏令营和旅行。
节目就这样结束了,他们并没有留下任何联系方式。
一年后他也有了属于自己的智能机,他会搜索自己的名字——吴费曼。然后看到了一个奇怪的词语,曼萱,他的语言水平尚不足以理解其中奥秘,但他突然福至心灵,想起来一件事,陆贝儿的大名叫陆雨萱。于是他顺着帐号给照片里的小伙伴点赞,从陆贝儿点到陆毅,从陆雨萱点到曼萱。
小时候吴费曼的普通话带口音,喊贝儿像是在喊贝鹅。如果还能回到四岁的时候,也许他不会把篮子扣在她头上。如果那时候他的普通话能再好一点,也许就能口齿清晰地说出来,贝鹅,你走慢点,贝鹅,你说话慢一点,贝鹅,贝鹅,你等等我。
后来他读完小学,不会说粤语,早上洗脸的时候会对着镜子观察许久,看见眼睛上那个印记已经不深却永远无法消除的伤疤。吴镇宇烫的头发早上起来会炸成八爪鱼,会和他打闹互怼许久,某一天却突然泄了气,他说爸爸love u,他说爸爸对不起你,不该让你参加那个节目。他的手摸在他眉骨以下的伤疤处,想起坏同学是如何嘲笑他的淤青,他又是如何沉默地看自己给他办理转学手续。吴费曼扭头打开他的手,笑嘻嘻地喊了句喂吴镇宇,他说你是不是想让我心软,你还欠我五百亿ok?
我有说后悔嘛?他挤出牙膏,口齿含糊地说,你莫名其妙。吴镇宇深吸一口气,很认真地说,你别以为我不敢打你。吴费曼吐舌头,说中国人不打中国人,吴镇宇就说那可以把吴费曼捐出去吗?
对,从小吴镇宇就酷爱捉弄他,小时候吴费曼头发并不长,却常常被当成女孩,他不喜欢被当成女孩,吴镇宇却总喊他bb girl,除此以外还说贝儿是男孩子,抱着还没睡醒吴费曼往前一递问她要不要,把她逗得咯咯笑。
五岁的陆贝儿等比例放大就成了十二岁的陆贝儿,在抖音的小小框里弹钢琴,很安静,很耀眼,账号的名字却不是她本人,是鲍蕾。2020年短视频开始兴起,吴费曼是在抖音无意间刷到的,屁颠屁颠跑去留言,没有等到回复。那时候他还没上中学,忘性很大,很快忘记这件事。
吴费曼十三岁的时候牙疼,躺在窄窄的诊室床上,闭上眼也能感受到灼热刺目的灯光,突然想起来,他有个已经失联的小伙伴,他们曾一起在恐惧中天真地穿过山洞,跨越丛林,一起在蓝天白云下和草原篝火肆无忌惮地奔跑和欢笑。她总是惊慌失措又兴高采烈地大喊——费曼来抓我们了。还是这个他已经失联的小伙伴,她在五岁的时候说,长大以后想当牙医。
大数据构建互联网,人工智能深不可测,很突然地,吴费曼终于在2021年的某一天刷到了一个账号,账号名字叫贝鹅。他问,真人?
网线那头叫贝鹅的账号回复说,你不比我高,我也不比你高,你不比我大,我也不比你大,真人?
这话读来有点无厘头,十三岁的吴费曼在床上换了个姿势跷二郎腿,突然久违地有点想念巧克力蛋糕的味道。
而对陆贝儿来说,吴费曼是突然重新出现在她生活里的。
五岁时的陆贝儿起初有点怕吴费曼,走过山洞丛林后才开始认真思考费曼能不能做好朋友,于是在吃饭的时候问多多姐姐,你喜欢费曼吗,耳朵很尖的吴镇宇探头过去,陆贝儿于是无厘头地解释说他太疯了,还爱把篮子套我上,吴镇宇了然地点点头,开解道男孩子就是这样的啦,抓住就不放手的。
吴费曼的确是男孩子,也的确爱捉住她的手臂,但他们还是失去了联系。
直到2018年的最后一天,妈妈突然问她还记不记得五岁参加节目遇到的小伙伴,叫吴费曼。陆贝儿的微博那时还由妈妈运营,她说吴费曼关注你了耶,祝你生日快乐,虽然晚了两个月哈哈。到2020年吴费曼就进步许多,从迟到两个月变成迟到一天,在她账号里系统发出的微博祝福下留下一句言简意赅的:来晚了。
陆贝儿养了一只鸭子,养了很久了,还是走丢了,她很伤心。她在走丢一年后收到来自吴费曼的安慰——鸭只是去旅游了,他等一下会带礼物回来。这正是大数据把陆贝儿本人推送给吴费曼后的那天,同一天,他往前翻她的抖音视频,一直翻到一年前,发现森林里的小熊心爱的鸭子走丢了。
又过去两年,陆贝儿已经在上海上中学,压力很大,作业很多,每周都会被收手机,每周拿到手机都会看到费曼在她评论里新发的、奇怪的、永不重复的表情包。他们还是没有彼此的联系方式,只是从四岁夏天的短暂玩伴变成网友的关系。
陆贝儿偶尔看到关于他的报道,发现他眉毛到眼睛那道伤疤还没好。她还能记得新西兰那天的下午,阳光灿烂,草长莺飞,深红色液体顺着吴费曼的脸颊往下滴落,缝合后留下一道蜿蜒的疤痕。其实吴费曼在陆贝儿心中还是五岁的样子,不爱说话,脾气不太好,把眼泪憋回去的表情略有点吓人。他们一起执行任务,要照顾比自己还小的小孩,她不小心弄伤了他的手指,局促地看着他,害怕面前脾气不好的吴费曼生气,只能小小声地说对不起。吴费曼沉默着,许久才张了张嘴,好像是想说没关系。
她觉得自己五岁时候不太懂事,在漆黑的山洞里吓得快要哭出来,五岁的吴费曼大概也很害怕,但他普通话不好所以才不吭声,只是沉默地牵住她的手,一起在暗无天日看不到尽头的山洞走向未完待续的光明。
2022年,还是深不可测的人工智能,陆贝儿刷到妈妈在很久之前发的关于自己的视频,她在那里看到了吴费曼两年前留下的评论。两年前还没找到她的吴费曼说,博主翻我。于是两年后,重新被吴费曼找到的陆贝儿用自己的账号在下面悄悄留下一个猫咪的表情。
现在,十四岁的陆贝儿要读初二,放假后又学完这一首钢琴曲子,在这时候突然想起吴费曼好像很久没有给她账号评论了,于是第一次去主动找到他的账号。最新视频是他和他爸的聊天录屏,他爸给他发各种吃的,吴费曼在这边疯狂发表情包,十分活泼十分脱线,看起来和小时候的他不太一样。
而2022年的娱乐圈一贯无聊,这头吴费曼冲浪速度20G,正吃瓜吃得不亦乐乎,突然被看着他长大又热爱看热闹的网友来提醒,用的是揶揄的语气——和贝儿还有联系吗,配图是陆贝儿在他抖音下的最新评论,是一个惊讶的emoji。
人的记忆真的六岁开始才深刻吗?
哪怕是这样也没关系。忘记了,重新认识就可以。吴费曼重新打开抖音,想了大概三十秒,回复说,欢迎,大明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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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
“刚回。”
“欢迎大明星。”
时光不老,曼萱不散。
祝我们曼萱友谊长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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