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姓田取什么名字好听呢?姓庄的女孩名字!

这是一本中国当代短篇小说集,囊括了7篇小说,讲了7个女性的生活故事。这7个女性身份各不相同,她们是一位大三的女大学生、一位母亲再嫁的青年女性、一位工作后有着某一健身爱好的职业女性、一位进入婚姻的妻子、一位产后抑郁的妈妈、一位丧子的中年妇女,以及一位教育儿子失败的女老师。她们过着完全不一样的生活,但她们有一个共同特征,那就是她们的名字都读作“lili”。

之所以要把她们都叫做“lili”,作者解释说,那是因为“丽丽”是一个我国太过常见的名字。曾经有一个重名概率最高的名字榜单,前二十强里有两个“丽”,一个张丽,一个王丽。这足以说明,“lili”这个名字,有充分的概括性和代表性,它的背后并不只是一个女性,而是一整个女性群体。

作者在这本书中,试图借由“lili”这个名字,为我们勾勒出女性的普遍遭遇,或者说普遍命运。正如这本书在入围“2022年第五届宝珀理想国文学奖”初名单时评语中所说:“7个女主人公的名字发音相同,隐喻着当代女性的普遍生存状况,共名中的无名,深沉地表达了作者对女性生命价值的追问。”

这本书的作者张天翼,是一位80后的女作家。她做过记者、编剧,现在是一名职业小说家。此前她用笔名“纳兰妙殊”发表过一系列幻想类的小说,拿下过诸如“朱自清文学奖”等奖项。后来她用回本名,写作更为现实的题材。这本《如雪如山》一经出版,就获得了众多好评,在豆瓣上有超过7000人为它打出了8.5分的高分,它也因此获得了豆瓣2022年度中国文学(小说类)榜单第一名。

在这本书中,张天翼几乎盘点了所有我们热议的与女性有关的社会议题:原生家庭、母女关系、重男轻女、性骚扰、婚内出轨、产后抑郁、中年失独、子女教育等等。她以小说家的身份介入这些议题,通过故事展现了她对于这些议题的思考和理解。

好,话不多说,我们直接进入小说。碍于时长,我无法为大家逐一解读这7篇小说,我从中选了3篇,分别是《我只想坐下》《纪念日》,还有《雪山》。这三篇小说各自代表了一个标志性的女性生命阶段,首先我们来听正上大学的立立的故事,然后我们来听进入婚姻的栗栗的故事,最后我们来听人到中年的丽丽的故事。在回述这3个故事的同时,我们也会一起来了解这本小说的语言、风格,以及它所要探讨的主题。

第一部分

好,那首先我们来看这篇叫作《我只想坐下》的小说。在这篇小说中,女主人公叫詹立立,取“站立”的“立”。这名字刚好应和了她在这篇小说中的状态:手持一张站票,总想找地方坐下来。

故事是这样的,詹立立大学放寒假了,要坐火车回家过年。班上发了订票表格,她选了硬座票,备选一栏勾选了一个无座。她当然知道有可能买不到硬座票,但又不敢在备选中勾选硬卧,因为硬卧要多花一百五十二块钱,她没有这个钱。

詹立立很小的时候就被过继给了她叔婶,买票前,她给叔婶打过一个电话。叔婶家还有个儿子,在学武术,刚为进武校交了好大一笔钱,所以当接到詹立立的电话,问能不能订卧铺票的时候,她叔叔豪迈地回应:“没得座位就没得座位,吃点苦也不坏,梅花香自苦寒来。”

于是,詹立立就只能站20个小时回家了。班长给詹立立出了个主意,隔壁班的孙家宝和詹立立坐同一天同一趟车,她订到了硬座票。班长让詹立立去和孙家宝套个近乎,蹭一下她的座位。而且孙家宝家近,夜里就下车,之后詹立立就可以占住她的座位了。詹立立听取了班长的建议,请孙家宝吃了东西。孙家宝二话不说答应了。

就这样,詹立立和孙家宝携手登上了火车。在这篇小说中,张天翼用了大量的篇幅来刻画上世纪90年代春运期间,一列绿皮火车上的众生相。她将人群挤着上车,形容为,“汤变成粥,粥变成饭,最后稠得濒临凝固。离开车时间还剩四分钟,队伍还有小半截耷拉在外面,像嘴角挂的残粒,很有被一把抹掉的危险”。她形容火车里的味道时说,“是人味儿,又不完全是,是十几吨人肉在钢铁胃口里消化过的气味”。她还写到车厢里千奇百怪的睡姿,“少女的粉脸贴着大汉的发黑的脚心,妇人当着丈夫的面公然倚在别人大腿上。双人座上的夫妻情侣抱得像阴阳鱼,头顶着彼此肚子。为了一点点舒适和支撑力,有人腿架在桌板上,有人脚丫高举到壁板上,有人把脚趾塞到别人屁股底下。大部分睡脸上都有个黑乎乎的嘴窟窿,远一看,像不约而同的呼救”。

像这样的描写,还有很多。初读这篇小说的人,面对如此大量的环境描写,可能会觉得有些琐碎。张天翼有过解释,她说她以前也觉得环境描写大多是一些缺乏信息量的套话,但成年之后,越来越觉得“环境其实是小说中重要的非人角色”。它不仅是给读者提供了画面,营造了氛围,更重要的是它不动声色地形塑着小说中人物的思维和行动,用张天翼的话说,它会让人物做出那个唯一的选择。这么讲可能有点抽象,但别急,我们结合故事来看。

说回到詹立立。检完票的时候,孙家宝就和詹立立说,这趟车有一个很帅的列车员,“眼睛像刘烨,嘴像金城武”。后来上车,两人挤在一张座位上坐下,遇到查票,查票的那个人刚好就是孙家宝所说的那位列车员。他查到了詹立立这一排,依次看了她们的学生证和票。詹立立的心里立即开始了一系列的猜想,列车员是最后才查看她的学生证,他是故意把她留到最后一个吗?而且列车员翻开学生证,目光在照片和人脸间折返了好几趟,詹立立又想,他不是借对照片的机会看我吧。最后,列车员把学生证还了回来,对詹立立说:“名字不错,立是独立的意思?”詹立立回说:“我爷从《论语》里给取的,‘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

再后来,孙家宝要下车了,她把剩下的一袋零食留给了立立,以及最重要的,她把座位也留给了立立。她还提醒立立说:“要再遇见那个列车员,你问问他叫什么名字。”

火车又驶动起来,有了座位的立立倒头就睡。其间她被一个老人的扁担扎醒过,被对面座椅下的一只鸡打鸣惊醒过,再来就是被列车员“垃圾扔一下”的吆喝声给吵醒了。醒来后,她起身去上厕所,再回来,座位上坐了一个宽肩大膀子的男人。立立让男人让座。男人死活不肯。立立没办法,只好抱着羽绒服,拖起行李箱走了。车上到处都是人,连洗手池上都坐了三个,最后她在车厢连接处找到一小块地,放下箱子坐下了。坐下后她才知道这里为什么没人坐,因为冷。立立只好穿上羽绒服,拉链拽到头。之后她又睡下了,再醒来是因为手被踩了一脚。

张天翼在这里写道:“这一夜的种种,才是真正的生命科学。要恶,要稳准狠,才能不吃亏,不受罪,才能有地盘,有座位。火车是一座上大课的阶梯教室,一切‘为人处世’的道理都在这儿吃一堑长一智,一切薄脸皮都迅速厚起来,有些是真厚,有些是挨了掌掴后的肿。”

绝望之际,立立又遇上了那个列车员。列车员看着立立,表情并不意外,他说,“你还是没经验”。列车员让立立拉上箱子,跟他来。立立跟着他来到了乘务室,列车员开了门,让立立到里面坐,还取下墙上的制服大衣,披在了立立身上,说是省得外面的人看一个穿便服的人坐在这儿,探头探脑的。随后列车员出去了。张天翼形容立立此刻的心理说:“开始她有点羞涩,后来逐渐感到享受特权的愉快,就挨个看回去,再后来她故意把大衣褪掉,让人去猜为什么一个穿便服的人能坐在乘务室里。”

列车员回来了乘务室两次。第一次,立立见乘务室只有一张椅子,就提议列车员说一起坐。两人坐在了一张椅子上,聊起各自的生活。列车员叫左一夏,他说他本来打算念表演,考了中戏、上戏、北影,复试通知书已经拿到了,但在铁路局工作的他爸和他爷不同意,再加上他妈妈有心脏病,把他逼来了铁路。立立看着这个男生,觉得他有痛苦、有夭折的梦,显得更深刻了,她安慰他说:“不可能什么都称心,不过委屈的尽头是福气。”

列车员第二次来的时候,立立在睡觉。她正睡着,突然感觉到自己腿上热乎乎的,睁开眼看是列车员的手伸到了她的腿上。立立僵住了,她心里说服自己可能列车员是喜欢她吧,所以才摸她,但尽管一再这样说服自己,她还是感到了屈辱与气愤,想要破口大骂起来。但她又想到,如果撕破了脸,就得走出这个地方,回到乱糟糟的火车车厢,痛苦地站着。立立于是决定,那就用这条腿换一个车厢吧,值得。张天翼在这里写道,多年后的立立回忆这段往事,那时她已经跟很多人“换”过很多次了,有的值得,有的不值得,她可以对火车上的这件事一笑了之了。但此时此刻,立立坐在火车上,她闭上眼睛,不断说服自己就当这是免费按摩,说不定还能睡一会儿呢。可她的眼泪却不受控地掉了下来。小说的最后就定格在立立的两颗泪珠上,张天翼写道:“沉重的两颗水珠冷却成形,一跃而出坠落下去,从黑暗跳向黑暗。”

到这里,小说结束了。前面我们说到张天翼尤为重视刻画环境,看到结尾,你可能能明白她的良苦用心了。她花了那么大的力气去写车厢里的声音、味道,以及人的神情与姿态,看似与小说的情节关系不大,但实际上正是这样的一个环境,无形之中影响着立立的思维和行动,促成了她最后的抉择。你可以想象,如果环境不那么细致,不那么到位,不足以让人置身其中的话,那立立最后在乘务室的那声“值得”,可能也就不足以让人相信和共情了。

整篇小说就围绕火车上找座位这样一个非常简单和日常的情节展开。但张天翼将火车写得像一个微缩的社会,所以,与其说这篇小说是在写一个女孩找座位的过程,不如说她是在写一个女孩进入社会、长大成人的过程。立立上了大学,第一次有机会离开重男轻女的原生家庭,终于要开始她崭新的生活了。但火车上的这段经历却揭示,一个女孩的成人礼,可能无非是从一段险象环生的生活走入另一段险象环生的生活,从一个重男轻女,甚至充斥着暴力的家庭结构中,进入到一个同样重男轻女、充斥着暴力的社会结构中,以至于最终这个女孩只能相信,她唯一可以依赖的实际只有她自己的身体。

“以身体换座位”这一行为,当然是痛苦的,并且要承受巨大的道德风险。张天翼在这篇小说中,将这个行为抛给读者,让读者去感受女性在这一行为背后的挣扎,同时也由此去反思女性所面临的处境。

第二部分

好,说完这篇小说,我们接着来看一篇叫作《纪念日》的小说。这篇小说的主人公叫作陶梨栗,“梨”是“梨子”的“梨”,“栗”是“板栗”的“栗”。小说中提到,这名字实际是取自陶潜的诗,“通子垂九龄,但觅梨与栗”。陶梨栗已经成年,并且有了一段婚姻。

陶梨栗管她的老公叫老王。她初中就认识老王了,小说中写道,二十年来,陶梨栗会把遇到的男人都跟老王对比,结果总是相同:“比老王英俊的没他个头高,比老王博学的没他气质好,幽默的人比老王油滑,赚钱多的人不如老王对太太温柔体贴。”因为老王的无可挑剔,陶梨栗将她的生活完全地交由了这个男人,她甚至都没去交几个亲近的女性朋友。

眼下陶梨栗32岁,老王被派去了埃塞俄比亚工作。平日里,陶梨栗做一些书籍封面和商品包装等的设计。这年冬天,她设计的一套小说在Z城做活动,她的编辑邀请她来Z城玩一趟,顺便也见见下一本要设计的书的作者。

陶梨栗于是到了Z城,一下车,编辑就邀她去了一个饭局。张天翼在这里又展现了她对日常场景的感知和塑造能力。在上一篇小说中,她形容火车是“一个移动展览馆”,而这里她形容这场饭局为“一个翻拍了很多遍的剧本”。她写道:“那些特别‘场面儿’的、对饭局笑话的热情反应,听到一个绯闻时兴致勃勃的激动探究表情,以及低声一对一说话时不能尽信的亲昵,全都似曾相识。”

张天翼善用比喻,在这本书中,她用了海量的比喻。她的比喻不仅仅是为了刻画形象,更是为了传递出一种通感。我们能迅速从她的比喻中体会到主人公的心情,也回想起自己置身此情此景下的感受。

面对这场饭局,面对这个“翻拍了很多遍的剧本”,陶梨栗无聊起来。张天翼形容说:“孤独久了,会觉得人变得干瘪,渴望到这些地方出没一下,吸一下‘人’的气息,但真待在人群里,又想要尽早逃开。似乎很快乐,其实不快乐,又不能说自己不快乐。”

就在这时,男主人公出场了。男主人公叫第五岳,是一名摄影师,他不像饭局上的其他人,尽说一些无聊的场面话,开一些低俗玩笑。他是席间唯一一个真的来吃饭的人,用一种周身一切与我无关的自若态度,吃着自己碗里的饭。但恰恰是这样一种态度,招致了陶梨栗的注意。陶梨栗问起他这个姓的来历。第五岳解释说,这个姓的源头是田姓,春秋时期为了削弱田氏的势力,刘邦把姓田的贵族分为了八部,改姓为第一第二第三,直到第八。“第五”这个姓就是这么来的。

饭局结束后,陶梨栗对第五岳念念不忘。这一次,她没法把第五岳和老王对比了。张天翼在这里比喻说,这种对比会像是跨物种的对比,“拿海豚跟骆驼比个头,没有意义”。第二天,陶梨栗突然收到第五岳的信息,约她去看海。她还没找出话来回应,第五岳说“你把你的位置发我,我过去接你”。

两人到了海边。听书此前解读过张悦然的《顿悟的时刻》,在那本书中,我们谈到现当代小说的特征,它不再有复杂的情节与剧烈的冲突,人物的变化往往就发生在一瞬之间。在这个瞬间,人物对眼前的生活有了某种察觉,意识到自身的处境,因此内心有了震动和转折,这被称为人物“顿悟的时刻”,其实也是小说主题显现的时刻。在这个海边,张天翼就刻画了这么一场“顿悟”。

陶梨栗吹着海风看着海浪,大海就像“坦荡、开阔、强悍、无所畏惧、容纳一切、藐视一切的生活”,陶梨栗觉得像她这样一个过着平庸生活的人是配不上大海的。她想起老王,那个永远喝温开水、穿黑色长筒棉袜的老王,他更是配不上眼前这幅画面。陶梨栗忍不住晃动脑袋,希望把老王从脑袋中晃出去。

张天翼在这里写道:“人生中总有那么一刻,你会对已经拥有的一切陡生厌倦,像冬天赖在热被窝里赖得太久,那过于符合心意的绵软和舒适终于变得乏味……这时……(你)迫不及待地想要跳出去,赤裸身子冲到外面,甩开双腿用最快的速度奔跑,远远离开那些熟悉的、陈腐的东西,越远越好。”

这时,陶梨栗看到了第五岳,这个留着长发、举着相机的男人恰如其分地出现在这幅生机勃勃的画面中。陶梨栗情不自禁地上前,吻了第五岳的脖颈。就此,陶梨栗和第五岳开始了一段隐秘的关系。

旅途结束,陶梨栗回了家,像她平常一样生活、工作,每天晚上和丈夫聊一会儿视频。但时不时的,她会和第五岳聊几句,但始终很克制。张天翼形容说:“他们似乎达成一种默契:那天海滩上的吻已经满足了对彼此的大部分需求。自始至终他们都没走到黏腻、痴缠的境地。”

再后来,他们开始每隔三个星期见一面,一起吃饭,坐地铁,看画展,到海边散步。两人的这些活动其实很简单,但张天翼极其细致地刻画了女主人公在这个过程中微妙的心理变化,让这些简单的活动也“惊心动魄”起来。当陶梨栗看到第五岳的车上坐了一个他的女徒弟的时候,她会不由得嫉妒;当她看到第五岳在她面前通过贬低同行来显摆自己的时候,她感到开心,但同时又觉得好笑;当她来到第五岳的工作室,发现他的卫生间里并没有其他女性的用品,她感到庆幸;夜里,她睡在第五岳的床上,而第五岳在楼下加班,她怀着期待又恐惧的心情想着他什么时候会上来。所有的这些好的、坏的、难堪的、不足为外人道也的小心思,都被作者张天翼捕捉了下来,并以极其诚实的方式书写了出来。

我们说回到故事,一年过去了,又到了书展的日子,陶梨栗坐火车去Z城,在火车上她收到了第五岳的信息,说“今天是我们的纪念日”。跟一群人吃完饭,陶梨栗又收到了第五岳的信息,是一个酒店的定位。第五岳说,“就今晚,我明早就走,赶飞机去荷兰领奖”。

夜里,陶梨栗仍然是带着一种期待又恐惧的心情,去到了酒店。在这里,陶梨栗迎来了这篇小说中的第二次“顿悟”。陶梨栗在卫生间卸妆,第五岳突然闯进来,旁若无人地撒起了尿,陶梨栗僵在原地,突然觉得很恶心。她想起老王从来不会在她面前这样做。老王是实用的、不浪漫的,但老王也同时是舒适的,让人心安,绝不让人感到危险的。夜里,陶梨栗和第五岳睡到了一张床上,第五岳哭着诉说着他有多孤独,陶梨栗觉得更恶心了。在二人去酒店的车上,张天翼曾比喻说:“在海边走走,欣赏海浪,那很好,真的跳到波浪里弄个浑身精湿就是另一回事了。”而此刻陶梨栗在心中许着愿,希望这一夜赶紧过去,然后终结这一切。两天后,陶梨栗给第五岳发了信息,他们分手了,从此再没有见过面。

陶梨栗回到了家中,老王随后也回国了。两人一起过了春节,节后陶梨栗又送老王去机场。她告诉老王说,我永远只爱你一个人。到这儿小说差不多结束了。陶梨栗一前一后两个顿悟,构成了一段完整的精神旅途,她抱着冲破平庸生活的目的,开始了一段婚外情,但最终她又主动结束了这段婚外情,回归了平庸但令人心安的生活。

可在结尾处,张天翼安排了一个反转。陶梨栗接来一个女生朋友的电话,此前陶梨栗告诉过她关于这段婚外情的事情。女生朋友问她说,你跟你那个摄影师情人还在一起吗?陶梨栗回答说,还在一起。女生朋友恭维说:“你太厉害了,活得真精彩,那叫什么,风起云涌,波涛起伏,跟你比,我简直是一潭死水啊。”到这里,小说才真正结束。

陶梨栗的这个回答,自然是出于她的虚荣,在这篇小说的前文中写到,她要靠别人的惊诧羡慕来确认她冒这个险是值得的。但同时她的这个回答,也提示着我们,在关于到底要选择过一种浪漫且危险的生活,还是平庸且心安的生活这个问题上,这篇小说实际并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

这篇小说不是在写一个困在婚姻中的女性去寻找自我的故事,它真正想要写的其实是一个女性与自己欲望的角力。这种角力是停不下来的,它使得我们不断周旋在浪漫且危险的生活与平庸且心安的生活之间,难以做出抉择。

从这个角度上说,你可以把这篇小说认为是一篇女性的《围城》。《围城》的叙事,其实更偏向男性的叙事。什么意思呢?一直以来,只有男性才要不断在自己的家庭、事业、爱人、情人之间做出权衡,才会被困在所谓“围城”之中,女性没那么多可权衡的,社会对她的期待就是去结婚,去成为妈妈,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了。但张天翼在这篇小说中,却写了一个不断权衡着的女性,即使进入婚姻,这种权衡也没有停止。借由这种权衡,张天翼书写出了一个女性内心极其复杂的欲望,有时她会战胜这个欲望,有时她不得不向这个欲望屈服,但不管怎样,这个欲望都构成了她生命力的所在。所以,我们也可以说,张天翼的这篇《纪念日》,其实是在为女性的欲望正名。

第三部分

好,这篇小说,我们就聊到这儿。接下来,我们再来看一篇叫作《雪山》的小说。这篇小说的女主人公叫作姜丽丽,“丽”是“美丽”的“丽”,我们来听听她的故事。

小说一开始,姜丽丽并没有出场。我们看到的是一个叫作巫童的女生。巫童和男朋友马闯来到一个有雪山的城市,参加朋友的婚礼。婚礼彩排结束后,马闯说得去买双黑袜子,巫童陪同他一起去了当地的一个商场。两人决定先去顶层吃碗面,再下来买袜子。就在上楼的过程中,巫童突然听到有人叫她,一回头是一个中年妇人,四五十岁的模样,干瘪的身材,正是姜丽丽。

巫童有些惊慌,小说中形容说:“那惊慌就像一个曾经溺水的人被拉去看海,不知情的人还问她,海美不美?”随着她的惊慌,小说逐渐为我们揭开一桩往事。

巫童给姜丽丽介绍马闯,说是男朋友,又给马闯介绍姜丽丽,说是老家人,初中同学的妈妈。随后,姜丽丽提议请巫童去楼上吃饭,巫童犹豫着,但姜丽丽直接将手挽到了巫童胳膊上,拖着她去了电梯口。

到了一间面馆,三人一边吃着面,一边互通着近况。巫童说,因为爸爸调动工作,所以搬家了,之后想过回家去看姜丽丽,但却听闻也搬家了,还把老房子给卖了。姜丽丽回忆起来,在儿子吴桐突发心脏病死后,她想去一个新的城市,重新开始,于是就着急搬了家。来到新的城市,她的老公老吴后悔了,说不该搬,后来提议了离婚。姜丽丽依他离了。现在她在这个商场楼下的男装部,找了一份导购员的工作。马闯这时提起买袜子的事,姜丽丽立马说吃完面就上她那儿去。

姜丽丽于是带着巫童和马闯下楼了。一到楼下,姜丽丽的同事们就说起那个男人又来了。事情是这样,有一个胖男人来这里买泳裤,同事小毛给他推荐,讲着讲着男人突然拉起小毛的手,往他身上搁,小毛收回手,但又不敢说什么,后来男人去试泳裤,仍继续骚扰,小毛应付了事,但那天在回家的公交车上哭了。后来,那男人又来,又让小毛给他参谋泳裤,姜丽丽冲了上去,取了一条泳裤递上去说,这一款贴身,裆部留的空间小,和你正合适。这才从那男人那扳回了一城。

这一段情节,一方面在刻画姜丽丽眼下的生活,通过这些周边的人,来塑造她这个人物。另一方面,这一段的内核其实和我们前面讲到的那篇《我只想坐下》很像,都是有关女性所经历的性的暴力。在这本书中,张天翼不断地写到这种暴力,有时候用一整篇来写,有时候就是几段,甚至是几句话,她由此把这种暴力还原成了一种女性的日常,它包围着所有女性,一刻也不曾停止过。

在男装店,姜丽丽突然提起说她有个朋友的儿子也快结婚了,她想送人家一套衣服,那孩子身形刚好和马闯差不多。姜丽丽问马闯,能不能帮着试穿一下。马闯立即答应了,姜丽丽取来衣服递给他,让他去了试衣间。店面于是只剩下姜丽丽和巫童两人。姜丽丽拿出一包无花果丝。巫童惊讶,这是他们初中时候常买的零食,尤其是姜丽丽的儿子吴桐最爱吃这个。

马闯换完衣服出来,姜丽丽问能不能再试套别的颜色,又给马闯取了一套。等马闯走了,巫童忍不住问姜丽丽说:“你这些年,也没有再走一步?”

姜丽丽讲起她这些年的生活,离婚后,有人给她介绍了一个同样没了小孩、离开了家、想要重新开始的男人。所有人都说,同病相怜的两个人,一定能说到一起。于是姜丽丽和这个男人结婚了。可结婚后才发现,病是同样的病,可疼法却是千差万别的。男人会说:“你儿子十三没的,我们朵朵没的时候都快十八了,你白疼了儿子十三年,我比你多损失五年。”姜丽丽回说:“你这话可不对,什么叫白疼,我倒情愿他长到十八,多给我留五年的记忆。”就因为这一点上说不到一起,慢慢几乎句句说不到一起。后来姜丽丽还是选择了离婚。两人离婚的那天,抱着大哭了一场。之后姜丽丽死心,不想找什么伴儿了,也不想回老家,就自己赚钱自己花,也挺开心的。但在那些开心的时刻,她总会不时想到儿子,然后就会问自己,配这么开心吗?

讲完,马闯就出来了,他在镜子前照起来。姜丽丽走过去,翻了翻他的领子。巫童看着镜子里他们三人,突然意识到可能根本就没有给朋友送衣服的事情,姜丽丽是把马闯想象成了儿子吴桐。如果吴桐还活着的话,差不多是该张罗婚事了。临别的时候,姜丽丽拍了拍马闯说:“等你们结婚,一定告诉我,让阿姨送你两套好衣服。”

晚上,回到酒店,躺在床上,巫童突然不由自主地掉了眼泪。她也开始回忆起那个叫作吴桐的男生。他们是在初一下学期认识的,两人名字读起来太像,老师给他们名字加了前缀,按年龄分,吴桐是大吴桐,巫童是小巫童。也正是因为这个相像的名字,两人成了朋友,成了彼此默认的另一半。

那些年,他们总待在一起。一起回家,一起做功课,一起看闲书。大吴桐的妈妈姜丽丽当时在百货大楼站柜台,是远近出了名的美女,她穿什么,街上的女人就穿什么。姜丽丽很爱儿子,给儿子端草莓,会细心地去掉绿萼,还不忘撒一层白砂糖,因为那时候的草莓普遍不怎么甜。姜丽丽也喜欢儿子的朋友巫童,常叫她来家里吃饭,有一阵巫童妈妈做手术,姜丽丽就直接让巫童来她家吃饭。

直到学校补考“八百米”。小巫童不爱运动,八百米考试不及格,需要补考。体育委员提到可以带跑,不是说找个同学代替你跑,而是找个同学拖着你跑一段。巫童想都没想,就说让大吴桐来带她。

考试那天,大吴桐抓着巫童的手,一个劲地往前冲。可第一圈快到尽头的时候,大吴桐的手松了,然后栽倒在地上。巫童跑过去,和同学把他身子翻过来,大吴桐鼻孔里溢出了血。张天翼在这里写道,此前巫童从没见过死,但这一刻她立即认出了死,在吴桐脸上。尸检结果显示,吴桐的心脏冠状动脉先天畸形,剧烈运动的时候,血流无法进入心脏,立即死亡。

巫童被父母带去给吴家磕头谢罪,那一天姜丽丽不在,她因为昏过去,被送进医院吊水了。后来巫童因为自责,甚至自杀过。她爸妈带她搬了家,临走时有个要好的女同学来道别,跟巫童说:“你怎么办呢?你这辈子算是完了。”巫童被这话给刺激到了,她想她偏不能“完”。之后她尝试摆脱这阴影,生活终于有了点起色,但巫童这时却越发觉得当年女同学那句话没说错,她的一部分确实是完了。张天翼形容说:“像是那年因罪获刑,被霰弹枪打过,此后的年头,自己一次次做手术,把弹片一块块挖出来,但总难免有遗漏。弹片永远取不干净,总在阴雨天以绵绵的疼痛提醒她,有一条命、几十年和无数种人生的可能,从她手里滑脱了。”

第二天,巫童从酒店起来,眼睛肿了。她和马闯去参加了婚礼,因为是马闯室友的婚礼,所以这里的人,巫童并不怎么认识。她在婚礼上读完了一本叫作《进入空气稀薄地带》的书,书中登山家上到珠峰顶上,但没法再下来,死在了一个冰洞里。婚礼结束后,巫童和马闯离开了这座城市。回到家后,巫童收到姜丽丽的信息,询问她的地址。两个月后,姜丽丽给巫童寄来了一整套给马闯的衣服。之后每到要换季的月份,巫童都会收到应季的男士服装。后来,她和马闯分手了,但她并没有告诉姜丽丽,任由她继续寄衣服。张天翼写道,她们一起品尝这一种孤独的结晶。就此,小说结束了。

在不少采访中,张天翼都提到她很想要书写那些中老年女性。因为市面上,书写年轻都市女性的作品有很多,她们的声音已经很嘹亮了,但中老年女性却经常是被忽视的,她们的生活和欲望鲜少被书写。张天翼在这篇小说中塑造了一位丧子的中年女性。这是一个“祥林嫂”式的人物,她用了整个后半生处理关于丧子的苦痛,说得更大一点的话,她也是在处理一个中年女性,在被切除了安放在孩子身上的那部分价值后,她还能寻求到怎样的生命价值。小说中,姜丽丽尝试了很多办法,试图开始新的生活,但最终都失败了,她不得不接受永远带着这一份苦痛生活下去。正如巫童最后读到的那本小说,姜丽丽也是一个上到了雪山,但却没法再下来的人物。

但好在小说的最后,张天翼还是给读者传递了一丝希望。她让姜丽丽和巫童在异乡相遇,最后又让这两个背负着同样苦痛的人,通过寄衣服这件事情,维持了一种联结。巫童有意地任由了姜丽丽寄来这些承载着对儿子的爱与思念的衣服,你可以将她的这一行为,理解为一个痛苦之人对另一个痛苦之人的体恤和抚慰;你也可以将这理解为,这是存在于两个女人之间的默契。她们不会催促、激励,或是强行要求彼此一定要翻开新的篇章,展开新的生活,她们知道持续的爱与思念,虽然饱含痛苦,但同样能构成一种生命的力量。

结语

好,到这里,这本书就为你介绍完了。

我们一起读了这本书中的三篇小说,认识到了三个女主人公,她们分别是上大学、初入社会的詹立立,在一段婚姻中、不断权衡着自身生活和欲望的陶梨栗,以及中年丧子、决心要带着苦痛活下去的姜丽丽。从成年到中年,作者借由这些女性,展现了她们在不同阶段所面临的处境,以及她们在面对这些处境时真实、复杂的心声。

此外,我们也讲到张天翼在这本小说中所呈现的文学特征。比如她重视对日常场景的塑造,通过一个又一个真实且生动的日常场景,她让读者得以沉浸到故事之中,同时她也将这些场景作为了人物成长的土壤,让人物变得真实可信起来;此外,她善用比喻,她的比喻不仅是为了描摹样貌,更是为了传递通感,她借助这些比喻让女性那些细微、幽深的情绪变得极为可感;再有是她极度自觉的女性视角,小说中每一个细节,每一句话,无一不体现出她对于女性处境和心理的观照。

碍于篇幅和内容结构,我只说到这本书中的3篇小说,感兴趣的话,可以翻开这本书,完整读一读书中的7个故事,你会更清晰地看到张天翼借由这7个故事所勾勒出来的女性的命运脉络。张天翼用书名中的“雪”和“山”概括说,这些各不相同的女性,既“可如雪之柔软,被人随意掬起嬉戏,捏成雪球,撮成雪人,也可如山之坚韧刚强,不动摇不转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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