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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二姑还活着,今年应该都七十二岁了。但她却静静地躺在三里外的杨姓祖坟里已经五年了。经过了近两千个日日夜夜,她的皮肉早已腐烂,但她的音容笑貌依然会在我的脑海里浮现。她凄惨的一生,也是许多农村妇女的缩影。

我的祖母育有六个子女,二姑排行老四。作为普通家庭的女儿,二姑的长相并不出众,她是一米六二的身高,眼睛近视的厉害。这点我很奇怪,父亲兄妹六人唯独二姑的眼睛近视,包括下一代,我们姐弟十几个人里也没有人近视。

二姑出生在一九五一年,全国解放不久。我们这里地处中原,当时已经土地改革结束,家家户户都分有土地。能够拥有自己的土地,这是祖父梦寐以求的。我们祖上几代贫农,大多都是地主家的佃户。对农民来说,能够拥有土地,就拥有了生活的底气。

在当时,女孩是不受欢迎的,尤其是子女众多的家庭。二姑从小就不受待见,好在大姑和大伯都已经懂事了,二姑更多是在他们的照顾和陪伴下长大的。这种情况下,二姑的性格就显得敏感和自卑。

二姑读到小学三年级就退学了,和大姑还有三姑一样。因为祖父的重男轻女思想,觉得女儿再好也是人家的人,日后只有儿子们能维系家族发展。父亲兄妹六人,大伯和父亲是初中毕业,三叔作为家中的老小顺利地读完了高中。

五九年闹饥荒,祖父因为家中子女众多生活困难。就把粮食主要分给了三个儿子吃,三个女儿只能喝些稀汤。事后多年,二姑提起来这事还耿耿于怀,觉得祖父是明目张胆毫无掩饰的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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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父有个朋友,是隔壁杨寨村的杨开明。杨开明家也是几代贫农,他性格开朗,有副热心肠。他老婆死得早,五九年就饿死了。她给杨开明撇下一个儿子杨得禄,爷俩相依为命,勉强度日。

六零年时,杨开明不知从哪里弄来半袋榆树皮和红薯干,还给祖父送过来一些。祖父知道他也不容易坚决不收。杨开明说,你家里的孩子多和我不一样。我们爷俩怎么也吃不完。艰苦年月,咱们只能互帮互助了,希望这种日子早点过去。

一晃十几年过去了,文革期间,尽管贫苦,但吃喝不愁。杨得禄二十大几了还打着光棍,杨开明整天愁眉苦脸。祖母说杨开明人不错,和咱关系好,要不咱们把二丫头给他做儿媳妇吧?祖父见过杨得禄多次了,觉得杨得禄个子高挑,很有精神,而且小伙子勤快,闲不住,就满口同意了。

杨开明很高兴,只要儿子能够结了婚,他也没有遗憾了。尤其这么多年他对我们家太熟悉了。二姑是个没有主见的人,在祖父祖母的安排下,她在七五年的腊月嫁到了杨寨村,开始了新的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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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姑父的确是个勤快人,除了在地里干活麻利,还能烧一手好菜。三里五村办红白喜事,基本都是请二姑父掌勺。烩菜,凉菜和热菜,他都拿手。他们逢年过节过来,家里都是让二姑父做菜。二姑父喜欢这个,并且乐此不疲。

二姑父最大的缺点,就是喜欢酗酒闹事。他每次喝酒,都喝得酩汀大醉,然后骂东骂西。尤为可恼的就是他酒后打二姑。杨开明活着的时候,是非分明,哪怕儿子三十多岁成家立业了,他依旧护着二姑不少打骂二姑父。二姑父就怕他爹杨开明,可是在一九七七年,杨开明就病死了,二姑没了靠山。

二姑一辈子都不会骑自行车,她挨了打后,就跑着回娘家诉苦。祖父祖母不方便出面,都是大伯和我父亲为二姑出头。大伯和我父亲都是大块头,大伯脾气暴躁,他们到了二姑家,对二姑父就是一顿揍。每次二姑父都是痛哭流涕发毒誓,但事后还是屡教不改。祖父叹息着说道,得禄这孩子可以说啥都好,就是酒风不行。

二姑父喜欢男孩,但他们只生了个闺女,二姑父酒后提到这事就会引以为憾涕泪横流。祖父亡故后,祖母把亲戚进行了分配。我的三个姑姑分给大伯,俺家和三叔家。二姑成了俺家的客人。逢年过节他们就开始来俺家做客。

每次喝酒前,母亲都提醒他,不能多喝。但作为客人,二姑父丝毫不外气,依旧经常喝醉。我记得有年春节,二姑他们刚出村口就发生矛盾,二姑父扇了二姑两个耳光。恰好我的堂叔路过,堂叔二十几岁正年轻,等我父亲到时,堂叔已经把二姑父狠狠地揍了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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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姑生活不顺,受邻居影响,开始信起基督教。镇上有座教堂,二姑信得虔诚,还不忘给我们家灌输思想,只有大姑跟着信仰基督教。大伯,我的父亲,还有三叔都是无神论者,都懒得听她布教。三姑更是只信鬼神,提起基督教就厌烦。二姑看在我们家里找不到志同道合的人,就很少说话。

二姑父爱吃爱喝酒,挣得钱基本都吃光喝光了。表姐受其熏陶,从小也喜欢喝酒交朋友。表姐初中毕业就辍学了,长相俊俏,二姑父一心想招个上门女婿,却没有成功。最后经媒人介绍,嫁给了邻村的张绍兴。张绍兴弟兄九个,他在家里排行老九。对于农民来说,儿女多就是贫困的根源。

张绍兴人懒惰,觉得打工吃苦,就成天混在村里打牌。表姐同样喜欢喝酒打牌,贫贱夫妻百事哀,因为穷,两人的矛盾不断。表姐只要和张绍兴生气,就跑回娘家。这也成了二姑的心病。

十二年前,我的父亲患肺癌撒手人寰,三叔也得了心肌梗塞猝死,大伯一直有病。二姑再生气,唯一能够依靠的只有我和堂哥,堂弟三人了。五年前的大年三十晚上,二姑因为表姐家的事,生气地住进了医院,我才知道二姑的心脏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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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二姑出院了,医生再三交代,不要生气,凡事想开点。结果当天晚上,表姐两口子在二姑家打起来了。我和堂哥,堂弟一起过去,堂哥对我们说,一家有一家的事,清官难断家务事,咱们只劝解别下手。

表姐见我们兄弟三个过去,直接扇了张绍兴几个耳光。张绍兴委屈得用头直撞门,二姑在屋里坐在床头只是不停地哭。我最后悔的是,当时堂哥说这事咱们处理不了,我们就没有打招呼直接回去了。

到凌晨两点,堂哥给我打电话,说咱们还要过去,有事。我隐隐约约觉得不是好事。到了二姑家看到门口人影绰绰,三姑和三姑父他们都在,我就觉得大事不好。事实上就是我们走了不久,表姐两人继续争吵,把二姑气死了。

张绍兴没有了踪影,他的几个哥哥过来帮忙。二姑父在厨屋里哭个不停,表姐沉着脸忙碌着。我不知该说什么,一肚子气不知道该往哪里出。四点多的时候,买的棺材送过来了,几个人扛着二姑慢慢放到棺材那刻,我禁不住泪流满面。

不久,表姐离婚了。逢年过节,二姑父也没有过来,都是表姐来俺家走亲戚。母亲每次提到二姑就唏嘘不已,说她一辈子都过得窝囊,一辈子都没有享过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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