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喧嚣的职场,瞬间踏入异常宁静的世界,大有脱离红尘、遁入空门之感。除了锻炼和三餐,日日坐拥书房,六根清净,与世隔绝。青灯孤影,仿佛时间无边,好不快哉?!唯有窗外不时传来疫情,人心惶惶,直至全被禁足在大城区。早前周游世界之计划,化为一个梦。
“五一”小长假,人们纷纷携家带口,倾巢出动,于城郊林间野地搭起帐篷,刮起一股露营风。欲借大自然之手,舒缓紧绷之神经,消解对病毒之恐惧。
我不愿加入人车之潮,去摩肩接踵。可时间长了,身如披枷带锁,极不自在。青年节一过,众人回归。立刻夺门而出。一个半小时后,已置身天台山。
五月五日,恰逢立夏。
对于山,早不陌生。西南的山,大同小异,不外乎沟壑纵横,林木葱茏。然而人的心境不同,山的四季各异。每每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
山路蜿蜒,渐渐升高。天空如洗,白云如絮。新绿似锦,深浅不一。层层叠叠,苍翠欲滴。初夏的山,仿佛刚获新生。虽不乏些许忧郁的墨绿,恰好构成新生命之背景。
途径长虹瀑布和响水滩瀑布。银河飞溅,白锦从天而降。喷珠吐玉,争先恐后落入碧潭,笑语盈盈,悦耳动听。虽无黄果树瀑布之粗犷豪放,却在俊秀飘逸中,透着洒脱和奔向自由之畅快。
古人云,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山,汇聚万物,安静包容。水,快乐灵动,阅尽世间风流。山是理性,崇高庄严。水是感性,率心任性。不过,如想山水合一,既仁且智,则非易事。
山者,往往不动声色,心怀谋略,深藏不露,冷静坚韧,是统治者。水者,一切随意,激情畅达,却少克制,大事难成。一旦误入歧途,陷入两岸泥泞,不得善终。可大多数人还是喜水,随遇而安,视快乐为唯一目的。融合山水,既能掌握自己命运,又可快乐奔涌者,唯大自然也。
半山小憩片刻。入核心景区,山路平缓。穿过一大片郁郁衫林,其叶似马尾,树干如尺量,笔直耸入天。崖壁下步道狭窄,略有湿滑。顺溪水逆流而上,如履平地。水中大石平整,如几案,清水如丝,轻慢滑过。黑色蝌蚪摇头摆尾,密密麻麻,不计其数。林荫遮天蔽日,凉爽宜人。天空偶尔闪出一块蓝天,全不知山外正被炎热烧烤。
天台山有趣,一是萤火虫,入夜星星点点,如山之精灵。二是玩水,赤足石上踩水,透心凉。《世说新语》有个故事:孙楚年少时欲隐,欲告之偶像西晋高官王济:“当枕石漱流”,却口误为“漱石枕流”。王曰:“流可枕,石可漱乎?”孙辩曰:“所以枕流,欲洗其耳;所以漱石,欲砺其齿。”孙反应很快,却不尽合理。流水可洗耳,为何要以石磨牙?又不是鼠类。然日本文豪夏目金之助爱之,遂改其名为夏目漱石。
古之文人,一旦现实受挫,皆有归隐之心。大多出于无奈,而非自愿。欲望不除,难以真隐。即便真隐了,斩断尘世牵绊,清心寡欲,与死亡何异?山川草木,飞禽走兽,无思想,无情感,只依自然之律动,活着就是唯一目的。人却不同,不似孙猴生于顽石,无牵无挂。再说,孙猴之花果山,尚有四万八千小猴陪伴呢。活成草木,或鸟兽,如何能给这本已虚空之存在增添意义?岂不是白来世上走一遭?
话虽如此,本人存活半个多世纪,在生存和欲望的重压之下,深感荒诞和虚无,时时萌生强烈退隐之意,渴望“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清泉石上流,明月松间照。”想着有一天“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可真到了这一天,却发现更加荒诞和虚无,因为你面对的是一个黑洞般的虚空。为抵抗或不被这巨大的黑洞吞食,身可隐,心却不能隐。否则,无异于坐等死亡降临。
沉默不语,巍然不动,是山之形隐。日落月升,云飞风过,溪水奔流,喧哗歌咏,乃山之心动。林木花草,岁岁枯荣。鸟兽虫鱼,生生不息,此为山之存在的意义。
呜呼!当以蝼蚁之躯,或歌或泣,留一点活过的痕迹,这就是人生。
黄昏,带着满眼绿色,满腔飞瀑秀水,返回那座熟悉的城。忽然记起,今天车限号。可有了丰盈的一天,此等小事,又何足挂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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