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信一岁中十二月有奇气异味也。腊月者,最深而热气氤氲,撩拨子味,开子精思,至今浓郁而醉人。
腊非暴至,发剑于秋,起于母,生于子。深秋芥菜青菜肥美,萝卜甜脆之时,收来洗净,去水气,便可腌。盐一层,下坚,缸中一青石板,或数块大青卵石,压之不用管。菜亦不实,菜不脆而烂,盐少则酸矣。
菜菹未几转味而炒,味过新蔬。汪曾祺《故乡食物》云:“腌四五日新咸美食,不咸,细嫩脆甘,难以比。”盖言青菜之咸也。吾乡除腌芥菜、萝卜外,亦止用青菜腌咸菜,每家各加一缸,可以明年春夏食。新腌四五日,咸菜少青,未必佳也。其乡地在淮扬,偏口味于甘鲜,嗜新咸亦在情理中。饮食人殊,菜味自异,乡党尤多好咸,有关常勤。萝卜必腌之移时,化为金色,方成味,食之咸脆爽口。
自冬至九日已后,日渐渐寒,随年之近,一岁闲村,村味渐浓。始制腊货,鸡鸭鱼肉,率多少腌之,待客亦犒焉。凡暴腌鸡鸭鱼肉不可冠之腊,惟入数九寒暑之气,经渍晒鸭,于腊尾春头出而食之,其年方有咸香之味。
腊月咸香,曝农家足。方腌腊腊肉,取出晒之,然后易存,亦更见风味。雪后晴霁,檐溜之下,挂腊腊肉一串,如此晒亦展展,在村檐下。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鸡豚里必有腊味,咸香盈耳,丰年乡村因以充腹,非唯留客款待,亦可自享。
里中腊月咸香,自厨中溢出。蒸腊鱼腊肉于釜中,釜不可覆,随所蒸而散。炒肉咸香醉人,蒸过一块,再切成薄片,用辣椒、青蒜,多蒜白少蒜叶。炒出,如永玉言,腊肉薄如片明瓦,金脆而薄,厚薄得宜。与绿蒜苗拌卷口中,稍嚼动,直是一口之和。”
腊月咸香,已融伏腊之俗,重以岁月期满。今为腌腊者益少,咸香亦远,岁暮追忆岁月之滋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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