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 年 08 月 12 日
来源:《咬文嚼字》杂志
作者:何伟渔
汉语里,由两个或两个以上语素构成的词,一般都是有理据的。比如“猪肝”是猪的肝,“牛奶”是牛的奶,都很清楚。那么“铁路”是铁的路,“马路”是马的路吗?当然不是。不过,也可以说出道理来:“铁路”是有铁轨的供火车行驶的道路,“马路”是都市里可供车马行走的大路。
只有一个语素的词,才是没有理据的,比如“马虎”,跟马和虎没有什么关系,因为它是个联绵词(它还有“马糊”等写法)。
在上海(以及江南许多城市),几乎每户人家都有一种日用器具,叫“铅桶”。过去,铅桶大多是用铁皮制成的,却不叫“铁桶”(另有所指),而叫“铅桶”,不是无理可说了吗?不,还是有理由的。上海人一向把铁丝称为“铅丝”,把铁皮称为“铅皮”。(为了防锈,铁丝、铁皮镀了锌,颜色像铅,因而得名。)很自然,用铅皮制成的桶,就叫“铅桶”了。有趣的是,近二十年来,极大多数铅桶都已改用塑料制作了,但仍称“铅桶”,或称“塑料铅桶”,这岂非大谬不然了吗!这儿的“铅桶”只是取其形状,指上口大、下底小、有半月形手提环的圆筒形器具;如果改称“塑料桶”,人家会误以为是别的形状的塑料桶。不少人家备有两种铅桶(往往先有铁皮的,后添了塑料的),为了区分,还得“叠床架屋”地造一个“新词”——“铁皮铅桶”。这便是对应式造新词。本来,有一个“铅桶”就能满足语言交际的需要了,后来,由于多了一个新词“塑料铅桶”,就不得不相应地造一个“铁皮铅桶”与之匹配,与之区别。
语言是一个动态系统。为了适应社会交际的需要,语言中的词汇就要不停地调整、变化、发展,具有很强的动态机制。它经常处在“适应—不适应—适应”的状态中,适应是相对的,不适应是绝对的。不适应就要求变,要求调整。对应式造新词是词汇动态机制的表现形式之一。
对应式造新词的典型例子是“墨水”词族。早先,“墨水”即墨汁,指用墨和水研出来的汁,用于写字绘画等。墨是黑色的,“墨水”自然也是黑色的,无须在“墨水”前加个“黑”,称之为“黑墨水”。但是,如今你上文具店去,说:“买一瓶墨水。”营业员大抵会拿给你一瓶蓝墨水,或者先问你要什么颜色的,决不会径直拿出一瓶黑色的墨水来。这是因为现在的“墨水”词义扩大了,泛指写字用的各种颜色的水,最常用的当推蓝墨水(又分纯蓝的和蓝黑的),还有红墨水、紫墨水,等等。既然有了“蓝墨水、红墨水、紫墨水”,就必须相对应地造出一个“黑墨水”。
再说“洗衣服”的“洗”。“洗”字的偏旁是三点水。“洗”的意思就是用水消除物品上面的肮脏以使之清洁。因此,词汇中原本并没有也不需要“水洗”这个词。随着洗染行业的现代化,不用水(改用汽油或别的溶剂)也能消除衣物上的污垢,于是就出现一个新词“干洗”。有了“干洗”,与之相对的“水洗”也应运而生了。
还有一个“保姆”,指“受雇为人照料儿童、老人、病人或为人从事家务劳动的妇女。”在人们的印象中,“保姆”无疑是指向女性的。但是近年来,在“再就业工程”中,冒出了“男保姆”这个新行当。(上海太平洋艺术团曾上演一出滑稽戏,剧名就是“男保姆”。)据媒体评说,“男保姆”有其独特的优势(诸如体力好、动作麻利、文化程度高等),颇受某些家庭的欢迎。笔者曾特地走访了上海一家小型的“保姆介绍所”。那一天,所内在座待雇的“候补保姆”共12人,其中女8男4,“男保姆”占总数的三分之一。可见“男保姆”现象已是客观事实,为了有别于“男保姆”,有时不能不同时采用“女保姆”的说法。“保姆—男保姆—女保姆”,这又是对应式造词的一例。
行文至此,又联想到有人不赞成用“男士”这个名称,理由是“男”和“士”意义重复,画蛇添足。依笔者之见,对新词还是宽容一点为好。可以让“男士”和“先生”并存,成为一组同义词,供人们选用:有的场合用“先生”(比如女士们,先生们);有的场合用“男士”(比如女士优先,男士稍候)。各得其所,不是也很好吗?
责任编辑:杨娜
转发:孙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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