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助组另一户成员,三姑父表弟朱相武,是光复前一年搬到我们大围屯的。土改时,他家分得土地六垧,一间半正房,就住在我家东院,与张展福两家合住三间,中间开门。全家搬到好房新居,再不住下屋(厢房)了,高兴的心情是可以想象的。
朱相武的大侄子朱国友于四七年参军上前线了。不久,大侄女金姐子也出门子(结婚)了,婆家姓罗,回来住娘家时,人们都喊她老罗,那时还沿用传统的老称呼,女人结婚后不叫名了,连姓都改了,就老张老李老罗一称呼就知叫谁。
朱相武六口之家出去两口,还剩四口人,住在一间半宽敞的屋里,过着舒心的日子,可是,好像缺点啥似的,缺啥呢?缺家庭主妇。说起来人也真怪,朱相武住小屋时不容他多想,就是想了也办不到。现在住大屋了,又有南北炕,比原来又宽敞又亮堂,人口也轻了,他这时才30岁刚出头,想再续一个妻子,找个终身伴侣,他想到了,还真有人来提媒。
给他介绍的是屯西头周老爷子大女儿周氏,也结过婚,有一个6岁男孩,他先夫姓侯,出外经商已经三年,至今杳无音讯。他生活没着落,领着孩子在父母家住也不是长久之计,父母想给她找个主,她年方27岁,中等个,长的很富态,眼睛不大,很有精神,媒人一提朱相武她活心了,朱相武听说她是活人妻有点犹豫,但还是相看了,两人一看都同意,很快就结合了。婚后日子过的很和美,转过年周氏为朱相武生个白胖小子,起名叫朱祥。后来又添个女儿,全家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可好景不长,婚后三年,老侯回来了,他不声不响地从天而降!给这个如一潭平静湖水的家庭投进一块石头,激起一道道涟漪,风波一个个接踵而来。朱相武被震惊了,显出一副斗士的架势,准备迎战!周氏则尴尬不已,凭心而论,她与前夫老侯没有感情裂痕,婚后几年一直很好。她只是恨他走后没给她带回一点音信,一个年轻女子领着孩子过日子是多么难熬啊!她苦思冥想,他是不是出事了?兵荒马乱的,或许他不在人世了,如果在,哪能不来个信呢?也许他变心了。她恨,他急,在媒人的撮合下,便于朱相武结婚了。
原来,老侯经商一去六年,往家也写过几封信,可不知咋的,家里一封也没接到,可能与打仗有关吧,那几年,解放战争打的很激烈。老侯一心经商,想多挣点钱,回家和久别的妻子好好过个安逸日子。他给妻买了一套新衣服,也给9岁的儿子买了一套。他满怀喜悦地回到故乡,先到岳父家,他想妻领儿子,一定在娘家住呢,到那就能团圆。没曾想,来到岳父家,却失望的没见到妻和儿子,原来,妻子已另嫁他人。
老侯得知这突如其来,令人震惊的消息,如五雷轰顶,万箭穿心!差点背过气去。想起离家时与妻海誓山盟,难舍难离的情景,仿如昨天。没想到回来竟发生了天大意外!夺妻之仇不共戴天,他要和朱相武斗个你死我活,上天入地也要找回妻子。在他找周氏,第一次相遇时,就有了火药味,彼此横眉怒目,针锋相对,剑在弦上,一触即发。
周氏每次和老侯谈话,都动情地说起前因后果,甚至趴在老侯怀里痛哭不已,诉说对不起他。他和她商量,那就回来吧,我绝不嫌弃你,过去的事一笔勾销。她又犹豫了,她说,她舍不得一双幼小儿女。其实她与朱相武感情也挺深,他焦灼了很久,最后感情的砝码倾向了朱相武,老侯无奈的理解妻子的处境。
在岳父家住了几天,两位老人也一再劝他别找朱相武打架,将来遇上合适的再说一个。或许村干部也找他做工作了,最后老侯不强求了,忍痛割爱的走了。
临走前,老侯在村办公室和周氏娘俩又见一面,他把给娘俩买的衣服都带来了,交给周氏。周氏又哭了,他也流下了伤心泪,连村干部和在场的人都流下了同情的泪水。
第二年开春,即五二年刚过完春节不久,老侯又来了,仍然住在他昔日的岳父家,老两口也还把他当女婿看。他这回来是要领走儿子,儿子已经l0岁了,该上学了。在这个问题上,他和周氏发生了争执。他要领走孩子,她舍不得孩子,最后父母出面劝说,孩子还是让他领走了。
老侯回大围子两次,我都见到了,那时候小,单纯幼稚,没跟他说过话,不知他叫啥名,只好叫他老侯。老侯并不老,也就30来岁,中等个,长的不太好看,也不难看,话不多,打开话匣子也不少,人很本分,老实厚道。他是四五年日本投降后的秋天,因在奉天(沈阳)的亲戚,让她去那儿经商才离开家的,由于种种原因,一去六年没回来,才引出这段酸楚故事。
他的儿子因姓侯,我们这帮孩子就叫他猴崽子,猴崽子比我小3岁,聪明伶俐,活泼可爱。大人扭秧歌,他一学就会,扭的非常好看,听人唱歌,他跟着唱两遍就会,因嗓子好,唱的格外动听。
不知从啥时起,他天天早起唱歌,一唱唱到晚饭前,时而唱的多,时而唱的少,无论唱的多少,总之天天唱,从不间断,一直唱到他父亲来把他接走。小侯走后再没回来,歌声冷丁停止了,好像缺点啥似的。老侯也在没回来,后来听说老侯在那边说了个25岁大闺女。
故事还没完,他们父子走了一年后,忽然有一天周氏去北小道子〈屯北东西公路)去哭,哭的还挺蝎虎,拍手打掌的。许是想孩子吧,也许和朱相武闹意见了,备不住觉得没跟老侯走后悔了,很可能兼而有之,心里不痛快,找个没人地方哭哭,痛快痛快。
纸里包不住火,这一举动被人们发现了,听见了,当新闻一样传开了,纷纷地议论着:这朱相武媳妇咋的了?老哭啥?无论如何,她都不屑一顾,就是想哭。每隔几天,她都要到那儿哭一会。七婶和她很要好,去她哭的地方劝过她,咋劝也不当事,还是哭。
她接连不断地哭着,她老哭,朱相武心里能好受吗?很闹心。她越哭他越闹心,她一直哭了一年多,他闹了一年多心。终于有一天他急了,发脾气了,两人开始闹意见了,她心里更不痛快了,哭的更甚了,他心里更烦了。战端蔓延了,两人叫上劲了,谁也不让谁,日子过的冷冷清清。好心的邻居都去家里劝说,三姑父也去了,可是谁劝也不行。劝皮劝不了瓤啊!
三姑父来找父亲,说:“老三伙计,朱家的事,非你去不可了,谁也说不好。”父亲沉吟一会,说:“现在还不到火候,再沉一沉。”
几天后,两口子又开战了。父亲找三姑父,说:“三姐夫,这回咱们该过去了。”两人来到朱家,以父亲为主,三姑父溜缝,一抬一夯地说起家屋(解劝)来。父亲饱含对当事人理解的心情,将心比心地诉说着,讲今比古,讲马比君子,善说六国般评说着,使人像听讲故事一样滔滔不绝的闸述着。父亲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说和,周氏终于被打动了,噗嗤一声笑了,说:“三哥,你真是咱屯说家屋的能人,我算服了。”朱相武一看媳妇开晴了,心里乐开了花,一竖大拇指说:“三哥!你是这份的,啥时候我都佩服你。”
父亲见此情景,高兴地说:“很明显,夫妻俩既然能走到一起就是缘份,那就要珍惜缘分,为了缘份,就应该相互付出,相互担当,相互关心,相互体贴,你敬我一尺,我敬一仗,才会成就人间美满姻缘。夫妻间不可能总是温情蜜意,不会没有磕磕碰碰的,夫妻双方一辈子没红过脸的太少了。关键是遇事要冷静,要设身处地的为对方想想,要互相体谅,互相忍让,夫妻间能有多大恩怨?没有过不去的塄坎。凡亊要忍字当头,忍字为高,一忍再忍,就会云开雾散,风平浪静,过后两人一交心,就会和好如初,兴许更加恩爱。
周氏因心里痛快,这才说:“我就是想我大儿子了,越想心里越憋屈,就想哭哭。”父亲说:“想就去看看。”“没地点呐。”“原来这样。”周氏说:“听三哥一席话,我现在想开了,不想了,不想就不愁了,就不会再哭了。我这个人一条道跑到黑,让三哥,表哥和屯人笑话了。”父亲和三姑父都说:“不笑话,想儿子没错,是人之常情,等以后有信了就去看看。”
从此后,周氏再没去哭,悲愁的影子像飞灰一样被吹得无影无踪,昔日那开通,想快的风采又展现在人们面前。朱相武因夫妻和好,思想包袱放下了,精神大振!想发家致富的劲头更足了。把他那匹雪花似的白马伺弄得干干净净,饲养的毛管发亮。父亲喜欢这匹马,称他为白龙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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