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快到末伏天了”他抿了一口秋酿目光恍惚的说到。
阿伏河北爷们,生性豪爽,煞气的眸和浓密的胡渣让人有些许的敬畏之感,身上系着的一条破旧的皮带有点邋遢的感觉。
18年的秋天我从县城搭车来到酒厂,在这里度过了“酒中怀,酒中乐”似仙醉的两年生活。“阿海啊,你这酒不够豪横是,吃起来病怏怏的。”阿末满脸嫌弃的说到。“你个老粗布,秋酿喝的是绵柔。”我立马接上话说到。那天正值中元节,酒厂本地的工人都回家了,就我和阿伏两根野草在酒厂混黄的灯下饮酒摆醉。“阿海,今天中元节,小时候听娘说晚上十二点地府会开门,听说你天上最思念的人会来到你的身边。”阿伏开玩笑似的说到。“你不怕到时候它把你带回地府去啊。”我哈哈大笑的说到。“如果可以的话,我多希望能再见她一面。”阿伏说完那煞气的眼眸立马耷拉下来,好似一团没放酵母的面团,死板又无弹性。
阿伏在这酒厂干了快十年了,他青春最好的十年都献给了酒,他用了十年不断改进和调制茯苓酒,他把这款酒称为“茯苓醉香满巷藏”,这诗意的酒名与他的性格样貌格格不入,我常常拿这个事嬉笑他。他这款酒在当地小有名气,酒友都戏称他为“茯苓仙”。阿伏出生贫苦,他有个妹妹叫阿苓是他唯一的亲人,但是那一年秋是他这辈子最深的痛,这份满是锥心满是愧疚的痛,他喝了半辈子的酒依旧是醉身不醉心。
“末姓氏不常见,那年逃荒阿爹阿娘从满是饥饿黄土高坡来到河北一望无际的平原,第二年他们相爱了,来年的秋天的末伏那天我出生了,阿爹很兴奋,那天末伏天中午太阳特别的火辣,决定以“伏”字为名,纪念末伏天我的诞生。那个年代没有劳动就没有生活,阿娘背着我一天天的劳作,背着背着我就长大了。”阿伏起身续了一根烟缓缓的说到。
“那年我五岁,我记得那年河北的天特别冷,冻死了好几个人,因为阿爹阿娘的勤奋,我们家准备了足够的煤和柴火度过了这个漫长的冬天,春天融雪时阿娘怀孕了,由于过度劳累,阿妹在临冬前就早产了,所以阿妹从小就很瘦小,阿爹给她起名为“苓”,刚刚好与我组成“茯苓”。希望我和妹妹如“茯苓”中药一样的韧性茁壮成长。我甚是兴奋与喜悦,看着阿娘怀里这个娇小的阿妹我满眼的欢喜。”阿伏说起小阿苓嘴角微微上扬。“小时候是阿娘背着我干活,现在是我背着阿伏在这茫茫的平原里努力的干活努力的活着。阿苓从小就很乖巧 ,从来不会吵闹,在我的眼里阿苓就是我的力量 ,每当我锄地累的时候看看她那无比治愈的笑容我就十分有力气,那年通过一家人的努力,我们为以后的大姑娘阿苓盖了一件小偏房。本以为一家人都可以幸福的生活下去,可是天公不作美啊,后面发生了许多意想不到的事……”阿伏叹息的说到。
阿伏十五岁那年,阿苓十岁。阿爹禁不住村口俗名叫老狗的奸商的唆使,用丰厚的工资诱骗阿爹等十位村里的壮丁去非法经营的煤矿采煤,结果半个月后矿厂突发塌陷,里面的十几名矿工永远的留在了这片土地里,由于矿深度大,塌陷范围广,最后连尸体都没找到。阿伏的阿娘撕心裂肺的掐着这微薄的补偿金和看着眼前这片黝黑的土地。五年后阿娘也因为肺功能衰竭去世了。从那以后两姐妹成为了彼此唯一的亲人,为了供妹妹好好读书,阿伏辍学在家务农,为了给妹妹更好的生活条件,他空余之际一直在钢铁厂打工。妹妹一直在镇上寄宿, 一个月才回来一趟。每次阿伏都会准备奶糖给阿苓,糖果是阿苓的最爱,但是由于阿伏干活时不小心洒落到钢铁厂里,捡起来时白色的包装的白兔子被沾染成了黑兔子,阿苓调皮的用手指沾染上糖纸上的黑钢粉末在阿伏的眉间点了一下,还嬉笑着说到:“阿哥是个大黑兔子。”看着天真烂漫的阿苓,阿伏感受到了慢慢的幸福,或许他也没有想到,这不经意间阿妹在自己眉间点的小黑点,竟会成为一个厄运。
也是那年的末伏天,末苓为了末伏的生日,她瞒着哥哥阿伏攒钱偷偷去镇上为了哥哥买一条皮带作为生日礼物,那天她错过了回村的唯一的车,她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殊不知危险正在向她走来。看着手里崭新的礼物她紧紧的放在怀里,满眼的欢喜。这么天真烂漫的女孩子却得不到老天的眷顾,临近傍晚,微醉的天突然性情大变,大风大雨呼啸而来,阿伏见状赶紧收拾好农具赶紧跑回家,阿伏边跑边往家看,却发现屋子没有蜡黄的灯影,“阿妹呢?”他疑惑的想到。狂躁的风无情的鞭打这茫茫的平原,此时掀起的粒粒砂犹如戈漠的仙人掌刺,疯狂的朝阿苓瘦小身躯打去,慢慢的风停了雨也停了,可是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却被这团膨胀的风雨吞噬了……十八岁那年阿伏离开了这片无情的平源,跟着一位老师傅学习酿酒技艺来到江西,从此与酒为伴活洒了半辈子。
“阿苓就这这样没了,找到她时她的手紧紧的搂着那条崭新的皮带,看着她惨白的脸,看着她被风雨无情抽打的躯体,我把她紧紧的抱在怀里……”阿伏抹着眼泪抽泣的说到。看着他满是柔情悲情的样子;看着他身上那一条补了又补每天系的皮带;看着他喝酒千杯不倒却落泪的场景,我在他身旁呆滞了很久,那晚我们在所谓“鬼门关日”喝下了许许多多的思念与无奈……
第二天阿伏很早就起来了,我酒量不行,临近午时才起来。阿伏看到了一脸害羞的吼道:“那啥昨天晚上喝多了,我说了啥你可别说出去了,反正都是胡说的啊。”我听后戏弄的说到:“好好好,都听阿伏哥哥的。”阿伏听后小孩子似的一溜烟的功夫就跑去酒窖了。
20年春我离开了酒厂,临走时阿伏来送我,在我的行李箱里满满的塞了几瓶他的“得意之作”我在书包里拿出一包茯苓种子递给他说到:“把它种在后屋吧。”阿伏看到后迟疑了一会说到:“放心吧,我一定会把这么茯苓种的好好的。”
后来我去了广东工作,我和阿伏偶然间还会联系,他电话上说他已经回河北了,明年准备和阿秀(酒厂的同事)结婚了,听着他满是幸福的言语,心里特别为他高兴。
21年秋天我开车又去了酒厂一趟,受朋友委托去酒厂订购他女儿的满月酒。来到之前和阿伏“酒中怀,酒中乐”的地方,心里满是怀念。来到酒厂后屋外,有两颗粗壮的茯苓树在酒场的四季中摇曳,身旁的酒厂人员看到我发呆正想与我解释时,我摸着茯苓树的叶子说到:
“一颗叫末伏,一颗叫末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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