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向海(杂文小说随笔)来源:美篇App
岁月如河,站在左岸,是时断时续的时光回忆,右岸是早已逝去的青春年华,中间飞快流淌的,是人世间隐隐的感怀。
–前言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的寒冬,下着雪,寒气逼人的傍晚。刚满十八岁的我,拉着大我一岁的小南,嬉闹着,穿过平阳街,走进春城解放大路的小酒馆。
小酒馆是平房,面积不大,约莫两间半的样子,没有显鼻子显眼的招牌,也不挂幌子,就那么一个老老实实的有年头的门脸儿,连最初的模样都快看不出来了。隔壁,就是北京烤鸭店。这是大馆子,对于还在上学的学生,门槛太高。
我俩都来自中朝边境的那个小山村里,他家在坎下五队,是村里唯一朝鲜族小队。我住在围子里,吃供应粮,俗称的“红卡片”。我俩每天伴随着初升的太阳,活泥巴,弹琉璃球,打啪(pia)叽,滚铁圈,入河摸鱼,上房掏鸟窝,偷生产队喂牲口的豆饼,偷偷的拢起火,烤着吃。嘻嘻闹闹直到太阳落山,才各自回家吃饭睡觉。
慢慢地长大成为少年,又一同考入同一所中专,成为从小到大的同学。今天是我十八岁的生日,没找别人,单拉着小南,不由自主地跨进这个小酒馆。为何记得,大概是成年生日念念不忘的缘故。至于小酒馆叫什么名字,倒是没有印象了。
小酒馆距斯大林大街十字路口不远,门口处有个大烤炉,炉膛制作讲究,有何秘方不得而知。
门脸儿面朝南,通常摆放着五六张方桌,人多时,每桌可以挤下十来位。桌子和椅子基本是实木的。环保、廉价、朴素,一如那朴实的民风。
对着门的柜台里,醒目地摆着几个酒坛子,上面是用红布包裹的盖子,旁边白色方形搪瓷盘子里,从大到小,整齐的摆放着卖酒用的酒提子。酒提子是白铁做的,有一两、二两的,也有更大的。
这里还有瓶装酒散卖的业务,大多是高度的。有顾客来买,老板娘便打开酒瓶盖儿,将酒倒在酒提子里,再盖上瓶盖,等着下次卖。我记得其中就有一块五一瓶的二锅头。
卖酒,谁也不敢缺斤短两,或往里面兑水。破了规矩,相当于坏了良心,就甭想做生意了。那个时候,人的名,树的影,人们特别在意名声,甚至于高过生命。
记忆中,下馆子的人不多,小店却从来都是食客不断,能做到这一点实属不易。这当然有饭店稀少的原因,着实是因为这个小饭店经营讲究,价格亲民。
虽说经济的落后,以及物资的匮乏,导致菜品很少,终年就是那么老几样,锅包肉、鱼香肉丝、辣子鸡、醋溜排骨等等,但厨艺精湛,色香味俱佳,且真诚守信童叟无欺,在附近倒是有名。
同学中,有类似过生日或者打牙祭,都到这里。菜盘可分为四寸、六寸及八寸碟子,八个菜就能算一桌大席。据说,光临小店的名星大腕不少,如著名评书演播艺术家田lian元,长春电影制片厂的姜lili、吉林话剧团的候tianlai等好多著名演员也都曾经来过这里。
进的店来,哥俩刚坐稳,有玲珑心的店小二,将莱单通过特有的吆喝声,快速传递到前台与后厨。闲聊之间,油炸花生米外带炒双丝, 爆炒肚片带榨菜肉片汤已经陆续上桌。青椒土豆丝刀法太好了,土豆丝透明的可以穿过针孔;爆炒肚片加一些泡姜、泡蒜,味道确实不一般。
四两白干到位, 店小二热情地拿着酒壶,给哥俩的小酒盅斟满。瞧着顺眼,我回了店小二一杯,小二也不含糊,仰脖饮下,心满意足转过宽大的腰身,好像得到了应该获得的褒奖。
酒桌上的谈天说地,自由自在,伴随着天真遐想的探讨。那时金庸古龙武打书籍盛行,酒过三巡后,谈论更多的是笑傲江湖,弯弓射大雕;感受雨中杏花村那面猎猎飘扬的酒旗;遥念那大雪下的景阳冈,以及景阳冈下那“三碗不过冈”的小酒馆。
远离家乡,酒后便回忆儿时趣事;想起我误入河里沙坑,小南奋力拉出的情景;回忆边陲小镇就学的点点滴滴,以及沿鸭绿江边而建的小酒厂,早起空气中酒糟的臭味。
酒糟,是酿酒后剩下的,相当于熬制中药后的药渣。
那时,人们沿用的是粮食搭配猪草来养猪。粮食加少了,猪不长膘,加多了太不划算。 更可气的是这些猪猪,不好好长肉,把围墙当运动场,啃出一个个触目惊心的窟窿。年关季节,这些个大牲口被开膛破肚后,薄薄的一层膘很让人失望。
后来,不知道是谁发现吃了酒糟的猪,喝醉似的整天呼呼大睡,长得膘肥体壮。过年上秤,准会让主人家乐得眼眯成缝儿。
有了酒糟,养猪不费粮食,成本大大降低。从此,每天早晨的酒糟一出厂,便成了“抢手货”,人群熙熙攘攘,牛马拉的大车、手推车列成一排排,成了儿时的一道盛景,成全了很多家庭年关杀猪的希望。
每逢冬季,小酒馆便生上煤球炉子,取暖、烧开水都用它。店小二每天早晨要生炉子续煤,晚上封火,屋里总是暖呼呼的。喝酒的来了,店小二就把铁丝做的笼子放在炉子上,上面码上馒头,发糕,有时还有地瓜,接长不短儿翻个儿,被烤得焦黄喷儿香。
小酒馆的老板,就住在小店后边隔壁,个头很高,应在1.75米过头,白白净净的,擅长白案,负责烙筋饼,烤各类烧饼、火勺。拌的小菜,炒的家常菜也很好吃。可能是长期劳累,表情有点蔫。小时候我曾经天真地认为,烤烧饼的应该都是高个子,而卖烤饼的都是“武大郎”。老板娘倒是口齿伶俐精明能干,长得眉目清秀珠圆玉润,负责传菜收碗,带结算收钱。
今天走进小酒馆的,大概率是因为这雪天无所事事,在家又闷得慌,便三五个邀约,一起喝喝小酒,摆摆龙门阵,打发着时光。他们很随意的样子,一直定格在我的记忆里:有站着喝酒的,用不是太干净的手,抓着诸如花生米、黄豆、蚕豆等干货,一边喝酒,一边放进嘴里慢慢的咀嚼。所发出的那种清脆的声音,这么多年来一直云绕在我的耳际。也有把鞋脱掉,蹲在凳子上的,也有规规矩矩坐在那里的吃喝的,各色各异。独自在角落自饮自酌的,想必是有心事。
人们围坐在一起,开始海阔天空茫无边际的乱侃,时不时地飘出爽朗的笑声。此间东家长西家短的,很有一些风花雪月的故事。时不时会有酒德缺失的,骂骂咧咧地表达诸多不满。
人穷,日子就得算计着过,喝酒的机会也就不多。也可能是对现实生活的不如意吧,当到了有酒喝的时候,总想多喝两杯。以借着酒劲,耍耍酒风,或麻痹自己,或表达一些对现实的无奈吧。
附近常有人家来买下酒菜儿。老板娘应着,用马粪纸包好,用柜台上面挂的一卷黄纸绳捆劳,打个十字花缠起来,上面还要打个结,拉出一截绳子,再打一个结,顾客就可以把下酒菜拎回家了。也有来买烧饼和火勺的,同样用马粪纸包装。所谓的马粪纸,是用稻草和麦秸等做原料造出的纸,加工粗糙,质量较差,颜色比较黄。百货、副食店、酒店包装用的,都是这些质量低劣的纸张,与马粪没什么关系。
不知不觉间,小酒馆打烊了。花费不多,大致两元的餐费。酒足饭饱后,心满意足走出小酒馆。刺骨的寒风嗖嗖地刮着,雪花还在空中随风飘舞着。走在回校的路上,,浑身上下暖意融融,脚下像踩了棉花,丝毫感觉不到寒冷, 冥冥中期待着那些传说中,仗剑行走天下的侠客打此路过,来个跨时空邂逅。
回到了学校,大门已紧闭,哥俩沿着围墙,摸索着轻松翻越。吱吱作响的踏雪声与传统老白干浓浓的醇香气息,畅快与愉悦的心情,或许能成为哥俩再次干杯相聚的理由。
太多让人回味的美味佳肴。那些蔬菜都是自己家种的,那些肉食都是自己家养的,那些酒就是没有化肥的粮食酿的。时过境迁,在外漂泊三十多年,走过大江南北,越过江河湖海,进过无数的大饭店。忘不了那个小小的酒馆,以及酒馆里的乡情味道。那种原滋原味的各色小炒、炖菜、烧菜,在这样的雨天,尤其怀念。
记忆,原来是可遥控,也是可以自动播放的。于万里之遥,轻轻地念及一下,就灿烂了整个春天。隔着一条街的目光,只一闪,便觉得日月悠长,山河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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