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梦到刮大风下大雨(女人梦见刮风下大雨什么预兆)

女人梦到刮大风下大雨(女人梦见刮风下大雨什么预兆)

女人梦到刮大风下大雨(女人梦见刮风下大雨什么预兆)

张语彤想不到自己还会回到这里,更想不到故地重游,自己的心境居然还算平静。奇妙的是,在这个技术发展瞬息万变的云端时代,大学校园却和她学生时代观察到的别无二致:一样是匆匆忙忙涌出教学楼和图书馆的优等生们,看上去全都确信自己未来必将在精英阶级谋得一席之地;一样是在林荫道上嬉笑打闹的青年男女,但并不注重区分多巴胺、血清素或者爱情。

人群里混杂着一种巨大而盲目的激情,以及与它几乎等量的焦虑。很难说是风华正茂的年轻人们聚在校园里自发形成了这种氛围,还是校园本身就存在一种暗示性,使得所有人都坚信自己身上拥有无穷的可能。无论如何,张语彤自己也曾置身其中。她记得那些日子——忙碌,充实,光彩熠熠——直到她一脚踩空,从云端跌落。

读书学习的日子,就像一场黄粱美梦。梦醒了,现实的离心力仍在。如今,她身处校园中心的咖啡馆,在一面落地玻璃窗后冷眼旁观。坐在她对面的女人点了咖啡和招牌午市套餐,语调委婉但坚定地谢绝了服务员“再点一份套餐”的建议。她的理由很简单:“不好意思,我来的路上吃过了,您给我来一份水果综合就可以。”她又点点张语彤:“套餐给她。”

张语彤把视线从窗外收回来:“你吃水果?这里有卖植物肉,也能打印甜点。”

“最近复合食品吃腻了,换换口味。”她伸手去够桌上的玻璃水壶。张语彤往她那里推了推,推到底,倒像是把挑话题的权力也一并推过去了似的。

赵贝思愣在当场,看起来也不太适应同学关系一转而成为买卖双方,憋了半天才又说出一句:“你最近怎么样?”

“还行。但是再不跳出来,早晚我也废了。”

“要我说,你当时找工作是真的太着急了。怎么想的,居然去做客服?这起点也太低了。”

“那我还能去哪儿呢?我当时还欠着助学贷款。”

连这客服的工作,也是徐哥可怜她,才帮忙拿下的——她差点想加上这么一句,但总觉得这会让未来的事情变得更加复杂,还是收住了话头。赵贝思一时也没再说话。她俩是本科室友。研究生阶段,赵贝思跨专业考了市场营销,她保送了脑科学应用方向,都算是选择了自己擅长的领域。没想到,赵贝思顺风顺水地拿到实习,进入大厂,不久就结婚买了房;她却甚至连一份像样的论文数据都拿不出来,毕业也只是勉强。如今,坐在圆形咖啡桌的两侧,不论是她,还是赵贝思,都得重新摸索相处的边界。

赵贝思说:“我还是很难理解你导师怎么回事。不给指导,不批经费,机器都得你去别人的项目借。真的太离谱了。”

“他心里可能也有怨气。”张语彤转过头去看窗外,教学楼外墙上覆盖着金色的全息投影:一个徐徐转动着的人脑的光学模型。本科时,在这羽翼般铺展的光辉下走进院办,她感觉自己是神圣事业的一部分。再后来,就全是无尽的屈辱和自我怀疑。

她也记得导师的样子:一望之下和善而文气的脸,兼而有社科与工科两类教授的特质,热忱但务实。除了她和同一个研究室的师姐妹,很少有人见过他的另一面。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为了论文开题的事情闯进他的办公室时的场景——她满心以为只要听听她的说法,他一定会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之前的不闻不问不过是巧合——但他一见她走进来,就从那张厚重的大桌子后面站了起来,表情也不像是欢迎的样子。

“出去。我没叫你过来。”在她面前,他把自己当成一个拥有绝对权威的父亲,可那些男生们,总是可以不打招呼就进来和他谈心的。

张语彤把自己的思绪向回拉。过了这么久,她还是无法习得研究室里那种不偏不倚的客观口吻,她一开口就充满了苦涩的主观判断:“要我说,院里真不该给他压性别比指标。只会起反效果。”何况他从不认错。

“我只听说他特别爱招男生,没想到院里还去施压了。”

“本科选修有一门‘人工智能导论’是他讲的,你估计没上过,给男生的分明显高些。”

“那也不能这样啊,动动手给你批个经费的事儿。”

“因为他觉得我的想法没有价值。”张语彤的语速又快起来,“他感兴趣的是能变现的研究——抑郁症的突触调控,人格组织的生物学基础——这种。而我想研究的是梦境和觉醒。我知道他怎么想我的:情绪化,不切实际,满肚子浪漫念头,方方面面都是一个标准的没头脑的女的——”

有几个人往这儿看了过来,大概张语彤的声音有点尖。她堪堪收住话头,往沙发上一倒,像一张绷断弦的琴,只有情绪的余波在空气里震荡。咖啡桌两侧再一次不约而同陷入沉默。赵贝思感觉自己踩了地雷,张语彤怀疑自己过分失态。服务员瞅准时机过来了,先放了两杯咖啡,然后分别端上简餐意面和水果综合,最后附赠一个安抚性的微笑,给张语彤。赵贝思于是又小心翼翼地挑了另一个话题,关于将来。

“算了,都过去了。你说的那个技术,‘用脑机定制梦境’……你有把握吗?”

“理论上是可能的。”她寻找着合适的措辞:“我手头有当年所有受试者的梦境记录,这些年还扩充了一些。他们个人脑机记录下的脑电波数据也在我这里。基于这些资料,我得出了一个还比较有把握的假设。”

赵贝思坐在对面,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张语彤明白,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将是今天这次会面的关键。

“具体的机制,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但从受试者的反馈来看,对觉醒中枢甚至梦境内容施加控制,都是可能的。”

再简洁一点,再概念化一些。

“你也知道,梦是所谓的‘原型意识’,它完全使用自我产生的输入。我们可以模拟这个过程。”

“缸中之脑?”

“对。缸中之脑。”

赵贝思放松下来,把手伸向果盘:“我觉得挺好的哎,有得谈。”

张语彤赶紧补充:“但我也需要前期孵化的时间。特别是,我需要专门的仪器来检验我的假设。我要测PCI,要做意识水平评估,我至少还要做经颅短脉冲刺激。那些设备我当年都没能申请到。”

“这个应该没有问题,该有的都会有。”赵贝思点了点她的意面盘子,自己也叉起一块木瓜:“快吃吧,别放凉了。具体的咱们吃完散步再说。”

张语彤依言卷起意面,送入口中。她这才发觉自己已经饿了,迫切地需要食物。番茄风味的酱汁在嘴里散开,带着黑胡椒和罗勒的香气,暖暖和和地滑向胃袋——一种活着的实感,不知能否用电子信号模拟,也不知在梦中会被神经元如何表现。“这是一种双重生活。”她仿佛听到虚空中有人高声说话,作为对她意念中这一瞬疑问的回答。于是,她放下叉子,又提了一个要求。

“项目启动后,我需要公开招聘一批受试,最好优先联系我读研时候的那些人。”

她找不到他们,当然只能让他们来找自己——在一切都太迟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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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点二十五分。

陈茉睁开眼之前,就已经确信这是梦境。一样是空旷无声的房间,一样是开着的窗,一样是金色的阳光和耀眼的新绿。甚至连时间都完全一样——每次都是十二点二十五分——比她真实的午休时间晚将近半个钟头。

梦里,时间仿佛是一种内在意识,它从来不往前走。于是,她也静止于此时此刻。

为什么总是梦到公司?

绝缘舱怎么成了清明梦的唤醒节点?

12:25这个数字有什么意义?

她尝试自问自答。第一个问题很好解释:因为她最近总在处理离职的手续,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第二个问题就开始模棱两可了:绝缘舱确实可以被近似地看作一张躺椅,使人联想到睡眠。但对陈茉来说,还是不如把它比喻成一个罐子——坚固,封闭,了无生气,而她仅有按照时间表进出的自由。

那么,12:25又是怎么回事呢?

她正要凝神去想,但感觉到有人正在轻轻地、坚定地推着她的胳膊。梦境像一只永寿的鲸一样吞吐海水,而她是一度被捕获但又侥幸逃脱的浮游生物。那喷吐的水流把她冲上了海面。陈茉睁开眼,雪白的天花板下,层叠着几张焦虑的人脸——是她的工友们。见她醒来,他们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纷纷向后散开。有人去喊医生,有人给她递水。她喝了一口,很奇怪地感觉不到什么温度,也没有什么味道。

医生过来看了,还认得她,很有些同情,但只说:“第二次晕倒了吧?身体检查下来没什么问题,就是需要休息。下午和你领导说一声,回家睡一觉。”

陈茉坐在床边,脚垂着,够不到地,像小时候。午休的时间短,每个人脸上都蒙着一层薄而倦怠的神情,仿佛从看不见的穹顶之上垂下来了无数半透明的白色纱巾,又或者盖着这白纱的人是她自己。送她过来的工友问了她几句,陆陆续续都走了。她打开公司内部的通讯软件,点进主管的对话栏,还在犹豫着怎么措辞,就看到对面的头像抢先跳动起来。

“已给你提了下午请假的流程并审核通过。接下来几天可视身体情况出勤。脑机清扫提前到本周五,结束后直接走离职流程。下周还算年假,这个月工资会按全勤给。”

不是意识流,也不是全息语音,只是一段文字。按照张语彤的说法,语气会泄露情绪,微表情会提示谎言,意识流容易被潜意识裹挟,在这种日后可能被法官和律师反复咀嚼的时刻,一纸以陈述句为主的书面通知,才是最适合的。

应该联系张语彤。周五本来说好要去她家先对记忆做一个抑制,今天是周三,她们还有两个晚上可以想办法。她的工卡和病历在哪儿呢?上次晕倒的时候,她记得就放在床头。但如今,那里空空如也,只有一本高高胀起的文件夹。奇怪的是,那本文件夹看起来就是她初中用的那一本。

在层层叠叠的单元试卷和作文周记中间,夹着一张信纸。

它露出来的淡蓝色三角尖,像一小片湖上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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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今天还让你请假过来。”

“没什么。反正我之后也要离职,正好把年假用了。”

银蓝色的走廊,做成了平滑孔洞的样式,走在里面,像在放大了许多倍的骨腔里漫步。光屏浮在墙上,红色的紫色的,像山里石板上汲水的蛱蝶,只是不会飞去。在一些转角,人会突然遭遇一整面街景,被直射的阳光刺得睁不开眼睛——那是嵌在这座后现代建筑里的几处无痕落地窗,仿佛建筑师对“科技”的理解,包含着某种柳暗花明的审美趣味。张语彤跟着赵贝思穿过一道又一道的门禁,努力让自己不要左顾右盼,显得没见过世面。赵贝思自己当然对这一切已经习以为常了。张语彤第三次站住打量落地窗的时候,她正分心预订会议室,见朋友没跟上来,才抬头看了一看。

“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觉得这里开了窗,但也没布置什么东西。景色还挺好的,有点浪费了。”

“这种落地窗纯装饰的,就不是为了实用的。一会儿会经过一个大中庭,有便利店、理发店和咖啡馆,都是公司运营的,免费。等面完了,我们下去晒晒太阳。”

张语彤跟着她,没说什么。想说的事情太多了:罐子,全勤奖,云底系统,所有人躺在不能开窗的屋子里工作,走十五分钟甚至更久去园区外买午饭,陈茉,还有陈茉逐渐衰弱下去的精神。但是,看着赵贝思走在她前面,衣着光鲜,意气风发,长发在脑后盘成妥帖的一团,她又觉得什么都说不出口。一说出口,就仿佛在要求赵贝思也承担一些道德上的负担,做出一些适当的同情的姿态,而那也不是她想要的。她想要的,或许只是一个问题的答案——为什么赵贝思他们拥有的这些,陈茉他们不能有。

她们从一个钢骨的螺旋楼梯慢慢下降到地面上,再穿过中庭去建筑物的里侧。张语彤想象从高空俯瞰这座巨大建筑物,该是一个“∞”的数学符号,而她们的目的地,显然就是倒8形的正中心,曲线交叉处的那一点。赵贝思说,核心研发层都设置在那里,功能性的支持部门则环绕四周。在云端时代,技术确实就是一切的中心。

“今天这轮面试你不用太紧张,技术的大boss总要见一下你。”

“好。但……是不是应该包装一下话术?我表述上会不会不太专业?”

“没事,你就按那天跟我讲的说。”

“市场前景这块儿呢?感觉上次我说得不是很好……”

“你就这么讲:人人都会做梦,但做什么梦,梦见什么不受控制。清明梦技术能够突破这一点,所以,每个人都是你的潜在用户。这是一个全新的市场。”

她还是很紧张。

“那……如果他问我当时项目为什么黄了,我怎么答?”

“我觉得你照实说,他们的脑机肯定配了测谎仪。”

“好吧。”

“但应该是不会问的啦。”赵贝思极力安慰她,“真怀疑你,你也不会走到终面的。”

她们穿过中庭。藤本月季的枝条在铁质的花架上盘绕着,生长为绿色拱门或者树篱,并且很快就将开起从金黄到粉红渐变的花朵。露天卡座的角落里站着一两株八棱海棠,也马上就要开花了。赵贝思站在树下转了一小圈,把视频传到云端空间,一回头看见张语彤还是一脸心神不宁的样子,顿时有些无奈。

“那这样,我私下和你透露个事儿吧。受试征集的通知我们已经发布了。”

张语彤抬起头来。赵贝思的表情和她说的内容暗示了一样的信息:今天的面试就是走个过场。

仿佛担心这样还不足以让张语彤彻底放松下来,她又补充了一句:“今天好像就有一个人会过来,应该是你读研那会儿的志愿者。”

张语彤心里一动:“叫什么名字?”

“姓徐,我看一下啊……徐文。”

她比自己想象得更镇定:“你能帮我把人留住吗?我这边面试结束就过去看一眼。”

“没问题呀。这本来最后也都是你要用的人。”

赵贝思嘻嘻哈哈地答应着,没太当回事。她让张语彤在长椅上稍微等她一会儿,走进咖啡馆点了一提拿铁,说是一会儿带给面试官和同事的。张语彤看着她点单,付款,和店员闲聊,细心地指定用硬纸托打包——“我们还要走五分钟的呢,怕晃出来”——只觉得有一堵透明的墙横在她自己和现实世界之间。她能听到、看见、参与,但总觉得并不真正置身其中。她很清楚,即将面试导致的那种焦虑感确实已经褪去了,现在支配她的是另一种心绪——或许可以称之为恐惧。只要想到马上就要面对他,面对研究生那三年留下的废墟,她就感到害怕。

暧昧不明的预感一阵一阵地从她身上滚过。像夏天暴雨来临前的雷声。像落入海里,被水包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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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茉这次是在初中校园的草坪上醒来的。

时间还是十二点二十五分,但季节成了初夏。树木投下的阴影像一片深色的水渍,她确实曾在这微弱的凉意中睡去,但应该是在很多年前。

有个人坐在她身边,垂头看一本很厚的书,是张语彤。陈茉保持着侧躺的姿势,强迫自己梳理细节:人们只在她中小学那个时候还看书;张语彤是她工作后认识的朋友;身下的草叶只有柔软的概念,摸上去并不扎手,或者该说是不存在真正的触感。毫无疑问,这又是一个梦。

她不是第一次经历梦中梦,但确实没有任何一次会像这样无穷无尽地嵌套着、变幻着、涌动着。医务室的梦之后,她就开始数数,依序梦到了游泳池、大学宿舍、停在半空的摩天轮、RPG游戏里的旅馆、外婆的家。每个梦里,她都会先在某处“醒来”。但只要她发现这是梦,并强烈地希望梦醒,当前的这个小世界就会坍塌,而她也会再度失去意识——理论上应该挣脱包裹住她的这一切,可实际上只会开启又一个全新的梦境。现实世界仿佛成了一小块致密的芯儿,而她层层叠叠的梦,是这芯儿外侧怎么剥也剥不完的笋衣。

永远——仿佛是永远——不会有一个出口。

陈茉翻身坐起。梦中的景色还未开始摇动,树荫和阳光一切依旧。“张语彤”放下那本厚重的书,这时候正抬起头来看她,只是脸看起来仿佛被涂抹过一般,五官的边界也暧昧不清。再仔细点儿看,位置、比例和形状都在轻微地变化着。这使得她一会儿看起来像陈茉认识的那个张语彤,一会儿像某位早已被她淡忘的小学同学,一会儿又像家族里那一对成绩优异的表姐妹——这是一张合成的印象脸。

大约在陈茉的潜意识里,她们都被归类于一种人:勤勉、出众、时而令人刺痛。神经元与神经元之间勾连的突触被相似的认知过程强化,大脑习惯于举一反三。于是梦境舞台的追光灯,照亮了此时此刻这个面目模糊的“张语彤”。

陈茉张了张嘴,虽然感觉不到声带的振动,但她确实在说话——她竟然试图和“张语彤”搭话。

“你在看什么书?”

“《梦的解析》。”

“你不是说弗洛伊德的理论是伪科学吗?”

“张语彤”奇怪地看着她:“不至于。我只是说他有很多主观臆断、牵强附会的地方,有些论述根本经不起检验。但这和伪科学不是一个概念。”

陈茉有些想笑。这还真是那个张语彤一贯的说话方式:爱用书面语,总要厘清条件范围,还特别擅长在她的转述或概括里找问题。

“你知道吗?我们现在就在一场梦里。”

“这不可能。”

“是真的。”她也觉得和梦中人争辩的自己有些无聊:“这是第八个梦。我好像掉到梦中梦里去了,怎么都醒不过来。”

“梦是线性发生的,不存在嵌套的情况。‘梦中梦’这个说法不准确。”

“张语彤”的书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张书签。淡蓝色三角尖。斜斜地夹着。像一小片月光。陈茉知道,这个梦很快也要结束了。

她急急忙忙地抬头寻找“张语彤”,却只看见她的脸隐没在雪花屏般的噪点中——她的大脑已经放弃了在这个布景中继续自圆其说。无边无际的黑暗正在向这里收缩,初夏的阳光、教学楼和草坪都将很快消失不见,而她又将再一次地被抛入脑海深处。下一个梦在哪里?会是什么样的?什么时候才能走到梦的尽头?她不知道。但在梦境完全崩塌之前,她听到“张语彤”的声音,像一根被风牵拉得很长的蛛丝,随着意识流的涌动拍打在她脸上。

“人在梦里死掉,就有可能在现实里惊醒。如果这真的都是梦,你可以试着自杀。”

随后,脚下的地面突然失去了实感,虚拟的重力也消失了。一片混沌中,只有“张语彤”还在说话,而她总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尚未明朗的线索。

“但是,一定要记得痛感检验,明确自己是不是真的在梦里。”

张语彤肯定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张语彤从来不和她讨论梦境。那么,她是在哪里看到过这样的说法,又是为什么会把它和“张语彤”这个概念存储在一起呢?

在坠落导致的失重感里,陈茉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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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语彤坐在洞穴一般的会议室里,有些局促。银色的拉丝铝制长桌像一面瀑布般平整地向前铺开,上面放着赵贝思之前给她点的拿铁,更远处的座位前则立着一瓶气泡水,绿色玻璃瓶身的那种。她想起之前在学校的研究室,双方都只有纸杯和开水,所以当时,她并不感觉羞愧。但现在,周围的一切都让她无所适从。更加无所适从的是,她即将属于这里,而她也正向她的受试候选者展示她将拥有的:后现代风格的内部装潢,兼具功能性和景观性的中庭,随处可见的进口饮料和点心,以彼此昵称而非头衔互称的惯例——这一切都象征着某种生活方式,某种身份和某种价值观——她曾经心驰神往,如今却感到刺痛。

又或许,是因为在她对面,坐着徐文。

他胖了一些,大约是药物的影响,但还是和张语彤最后一次见他时一样,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灰白的墙,银色的长桌,他远远地坐在那里,活像新换的床单上用烟头烫出来的一个洞,只是烧灼时迸发的烟雾已经消散了,现在,那里只剩下医学残留的镇定。

“徐哥你好。”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就这么开场:“好久不见。”

徐文把眼睛从绿瓶子上抬起来,望向张语彤,她感到他有些退缩,说话也闪躲:“你是项目的负责人吗?想不到在这里见到,挺巧的。”

“我应该是。刚刚面试聊得还行。”

赵贝思暂时不在这里,但很快就会回来。她的时间不多,不能浪费在客套上。

“徐哥,其实也不能说巧。这个项目启动的时候,我就想你可能还会来当受试。所以,我一直在等你过来。”

他的眼睛第一次亮起来:“我的数据比较典型,你还愿意用我,对不对?”

“很典型。但可能这个项目没办法用你。”她寻找着相对温和的表述,但失败了:“你在吃药。”

沉默。一如她所预料的那样。研究生那个时候一切都更加不同。他问题很多,而她也乐于解释,被共享的好奇心是最佳的桥梁。当然,最重要的是那时候他还算健康,符合这类基础研究对受试的要求。老师们总说:“要注意控制变量。”这变量可以是年龄,可以是阶层,可以是性别,甚至可以是人格倾向。但一般情况下,他们期待一个标准化的、身心健全的人。病人,尤其是有心理疾病的病人,属于其他细分领域的聚焦范畴。

他的眼睛眯起来,笑容也消失了。一部分自我转入幕下,另一部分的自我走到台前。他的这两副面孔,张语彤都很熟悉:前者频频出现在她的研究生阶段,当时,徐文是她最喜欢的受试;后者贯穿了她毕业至今的业余时间——他给她提供了一份工作,而她失去了云梦泽论坛以及他的尊重。

“你可以帮我们联系论坛里的人来参与这个项目,和学校那个时候不一样,这次公司给的资源是非常到位的。”她又开始试图倚仗身后这个庞然大物给她带来的光环了,希望科技巨头的权威以及合作的前景能对徐文重新奏效:“这样你还是可以作为组织者参与我们的研究,而且当然是有偿的。”

“被利用完了拿你们一笔钱,再被扫地出门吗?”

“我保证在我手上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你不是也被大学扫地出门了吗?还没给你钱,就给了张毕业证。”他松松垮垮地靠在椅子上,像一只拨弄着老鼠却不着急吃掉它的猫:“我早就告诉过你,多读两年书也没用。除了那些教科书上的知识,你什么都不懂。”

又来了。又有谁在某处按下了慢放键。耶克斯-道森法则翩然下落,整个世界在她耳边轰鸣,在她眼前分离又聚合,而她不得不在其中为自己的生活寻找一种解释,否则就会在徐文面前再一次败下阵来。她盯着赵贝思放在桌上的那杯拿铁,观察上面波浪状的纸托纹路,仿佛这样就能够冷静下来,找到答案。

她的声音在发抖:“你不要忘了,我现在也在云底系统待了三年。”

“那又怎么了?”

“你走之前过的是什么日子,我现在过的就是什么日子。”她终于控制住了自己的语调,但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我不想做清明梦,我一次都不尝试,你以为是为什么?”

“是因为我不想变成你这个鬼样子。”

他静静地看着她。

“你想证明自己,我难道就不想吗?你想在生活里找回一些控制感,我难道不想吗?我知道你丢工作以后,你实在没有办法了,所以我都不说什么,我觉得你能开心也挺好。但我知道,只要我也尝试一次清明梦,我就再也没法往前看了。”

“我和你不一样。我和你们所有人都不一样。”她开始意识到释放攻击欲同样令人疲惫,但却无法停下来。她正在为自己过往生活的某个自然段敲下回车:“对我来说不存在什么‘双重生活’。现在这个屋子,现在我做的事情,对我来说才是真实的。”

“我绝对不会在梦里过日子。”

她的陈述结束了。

现在轮到徐文盯着他面前的瓶子看了。他的脸上蒙着一层淡淡的玻璃折射后的绿影子,这种阴郁的色调仿佛了侵入了他的语言:“你还是不明白。真实与否是人定的。”

他像在梦呓:“只要我把清明梦当作真实世界,这个世界就是梦。”

“这个世界不是梦。”她站了起来。

“只要我希望,它就是。”

“你在自欺欺人。”

“我有这个权利。”他终于抬起头来:“就像人有自杀的权利。”

“但你没有拉着别人下水的权利。”

“我怎么拉着别人下水了?”

“你把我赶出论坛,还误导新人。我那些安全条例,你随随便便就说不用遵守——你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关你什么事?他们也都是成年人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空旷的会议室里,她和他像两只刚刚在案板上被剖开肚子取肠的鱼,徒劳地相对喘气。张语彤明白,日后她一定会为今天发生的一切而感到后悔,但现在,他们俩都已经无路可退。

她缓慢地说着话,确保徐文能听清楚每个字:“你必须要把云梦泽还给我,我必须要知道大家——包括那些新来的——怎么样了。如果你不给,我不介意利用一下这边团队的技术力量。”

他不说话了,又回到了一开始的状态。沉静的,空洞的,了无生机的,像一片剥落了很久的墙皮,边缘也干燥得卷曲起来。而她突然泄了气,几乎开始哀求他:“你不要让我做到那一步。”

徐文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既不出声,也不看她。

赵贝思的消息在意识流里一闪而过,说是办完事了,马上就回来。张语彤往后倒在自己的位置上。肾上腺素缓缓退潮,而杏仁核正在放大她的痛苦。她开始感到自我厌恶。

就在这时,徐文突然开口了。

“你走了以后注册就关闭了,新人只有那个“Molly想回到海里”。其实你也认识的。”

绿色的折射光在空中一晃而过。他把气泡水拿起来,收进自己的包里,转身往外走。

“是陈茉。”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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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茉睁开眼。

时间还是十二点二十五分。毫无疑问,又一个梦。

奇怪的是,她又回到了工位,又躺在了绝缘舱的舱盖下。唯一的区别是,玻璃罩子已经完全收起来了,像一块嵌在石缝里的冰,妥帖地收在黑色硬塑板的夹层里。陈茉坐起来四处张望——房间里果然一个人都没有。所有“罐子”都打开着,所有的电容触摸屏都停在待机状态,所有的窗也都紧紧关着。

她跳下舱板,感觉身体从未如此轻盈过,可能是梦为她稍稍解脱了重力。午间的寂静帘幕般地从天花板上垂下来,笼罩着她。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听到了远处的人声,可待到仔细分辨,却又什么都没有。一个多月前,在现实世界里,她也曾经在这样无人的工作间里醒来,那时候,有人无意间打开了一扇窗。她还记得那股流泻的风拍打刘海的感觉,只有那一刻,她确信自己活着。

“这真的都是梦,你可以试着自杀。”上一个梦里,“张语彤”如此建议。

陈茉拉开窗帘,拔掉窗子的插销。三月的新绿已经沉淀为深翠,春末的风不再只有树皮和泥土的味道,她捕捉到了丁香的气息。

攀上窗框不是什么难事。站在离地十多米的地方往下看不是什么难事。她接下来要做的也不是什么难事。这一切都是假的,是梦。在梦里,不存在覆水难收。

她闭上眼深呼吸了一下,没犹豫太久,就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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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语彤再见到陈茉,是在医院。

ICU里住了一个月,高位截瘫的现实分毫未改。只有人总算从深度昏迷转为了清醒,也恢复了自主呼吸,因此被转移到了这个看似高档的单人病房。纷纷扬扬的社会舆论被隔绝在这个小房间之外,可陈茉之所以能住进来,却是在公司的安排之下。赵贝思说,这是一种便宜却有效的公关策略,“等到大家忘了这事儿,病房还会不会保留就不好说了”。

从门口看去,陈茉远远地躺在床上,蒙着白色的被子,像被流沙埋了半截的枯木。下着蓝色百叶窗的房间里暗沉沉的,细细的光一道一道地刻在白墙上。屋里有会客用的皮沙发,一侧的墙连接着景观宜人的阳台,可这些对陈茉都没有意义。她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被各种管线和仪器包围。张语彤害怕走到这个场景里去,但比起她,陈茉更加别无选择。

她走上前去:“叔叔得回去洗个澡,我来替他半天。”

陈茉的护颈还没有拆,她直直地望着天花板,转不了头。张语彤按照操作面板上的引导教程,把她的病床摇起来,这样两人才能对上视线。一片静默中,床体形变时发出的电流声格外清晰,张语彤不得不设法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否则就会被这细小的声响压垮。她盯着床头抬起的塑钢夹板,猜测着它的用途。

“那个是玻璃罩,需要吸氧的时候就会关上。”

陈茉已经“坐”起来了。在一片黯蓝中,她看着张语彤:“出了一个老罐子,进了一个新罐子。”

张语彤不敢看陈茉:“维生舱?我记得刚研发出来,还没投产吧?”

“对。人住在里面,所有维持功能都有,不用帮忙翻身,不用管大小便,吃饭靠输营养液。”陈茉很平静:“公司说,可以提供这个给我,使用免费,终身保修。前提是不打官司。”

“那……你们还要继续告吗?”

“不告了。这对我和我爸妈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张语彤徒劳地张了张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陈茉还在说话。那些话听起来甚至并不像她,更像是某种抽象的意志正借由她的嘴开口表达。有几个瞬间,张语彤瞥见了徐文的影子,好像躺在白色被子里的陈茉也正在变成一个不慎被烟头烫出的洞,而她正目睹那一阵令人剧痛的烟雾。

陈茉说:“语彤,你最近在做清明梦的项目,对不对?徐哥都告诉我了。”

“对。”

“项目完成以后,可以想做什么梦就做什么梦?”

“对。前提是能完成。”

“云梦泽那个论坛本来也是你的,那个置顶帖是你写的。”

“对。”

“你写的‘睡眠剥夺会导致觉醒障碍,最终可能使人无法区分现实和梦境’,说的就是我这种情况。”

张语彤发起抖来:“对。我对你有责任。我一直想和你坦白这件事。”

陈茉又不说话了。张语彤抬起头来,去找陈茉的眼睛,却只看见她凝视着虚空。

虚空的尽头只有一堵白墙。

她的声音很轻:“语彤,你什么时候能完成那个项目?”

“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

“维生舱有睡眠模式。如果你的项目成功了,我可以选择活在梦里。”

“可是,梦是假的。”都这个时候了,她还是无可救药地想要反驳。

“梦也是一种现实。”陈茉笑了,但很快又潸然泪下。“我想做梦。只不过我不想要清明梦,我不想醒来。我不需要知道这是一场梦。”

纯白的被褥,银色的维生舱支架,黯蓝的光影。她们好像身在水底。陈茉青白的胳膊连着细瘦的手腕,绵软无力地瘫在被子上,一动也不动,那里的神经元已经和大脑永久失去了联系,即便张语彤握住这双手,她也不会有任何反应。

“语彤,生命说到底不过是一种感觉。”

从本科开始,教科书和老师们就喜欢重复如下事实:大脑是高度依赖外界知觉输入的器官。其中,感觉和运动皮层奢侈地占用了一大块区域。一些因事故而失去肢体的人,会报告感到被切断的肢体仍在。因为和那一部分身体连接的皮层是如此渴望信息输入,以至于它们创造了幻肢的疼痛。

眼睛所见,耳朵所闻,鼻子和嘴攥取的气息和滋味,身体传达的冷暖和触感……不过是为了让脑能够建立起一个关于外部世界的模型。世界不单纯只是一个客观存在,人确实具有自己的尺度。某种层面而言,我们都是缸中之脑。

她一直都知道这一点。

但现在,陈茉也明白了。

“我想在梦里重新活一次。”

陈茉的嘴一张一合,像一尾搁浅的鱼:“你可以帮我。”

女人梦到刮大风下大雨(女人梦见刮风下大雨什么预兆)

下午六点。

对时间的把握,只需要一个念头。张语彤扭过头,看到窗边斜射着金红的夕光,明白天色将晚,到了下班的时候。她站起来,走到值班室边上的更衣间,把脱下来的白大褂丢进墙上内嵌的回收窗里。这样,等明天她再来的时候,自动烫洗干净的衣服就会平整地躺在窗口处的金属托盘上。

现在,除非必要,她的脑机通常是关闭的:她尝试只依赖自己的感官向大脑输入信息。这栋建筑里的一切也都很原始。如果不是那些必要的自动化设备还装点着四壁,这里更像世纪初的那种传统医院:PVC的绿色地面,通宵亮着的走廊灯,护士站的桌上摆着奶茶和纸质病历,值班室门口走几步就是饮水机和咖啡机,空气里一直有一股消毒水的气味。

护士们到了交班的时间,坐在长桌后面有说有笑。张语彤和每一个人都很熟,他们之中有一些人不希望云端技术控制自己所有的生活,有一些人则是自愿加入的病人家属。不过,大家一致同意不使用“病人”这个词——这里是疗养院,而他们是疗养师。曾经的“病人”,如今是院里的住客。

张语彤向他们挥手,随即独自穿过院区。走廊很宽阔。两侧的房间里,数以百计的维生舱静静地在淡蓝色的隔断帘后运作着,而从她收到的申请邮件的内容上来看,这些机器的数量还将继续增加。当时卖掉了手头一半的期权买下了这栋大楼是正确的决定。很快,从全国各地运过来的维生舱就会像虫蛹一般占据每一层楼。

蛹里的人,此时此刻在做着什么样的梦呢?

她站在走廊的玻璃窗边往房间里看。调得微黄的人造光线从挑高的天花板顶端落下来;蓝色的布帘在新风系统的吹拂下轻微地摆动;维生舱上的指示灯明明灭灭;在某一些角度,玻璃罩会变得透明,显露出那些在沉睡里因为舒缓了痛苦而变得安详的脸。然而,只要想到这其中也有陈茉和徐文,她就只能放下帘子,移开目光。她遵守了约定,甚至扩展了约定的承诺范畴。但她运营的这个机构,如同水族箱和婴儿房的混合体,这既让她感到安慰,又使她备受折磨。

她走走停停,出了几道隔离门和无菌室,终于走到楼外的绿化带上,贪婪地呼吸着傍晚的空气。草地上有一个女人直起身来,等张语彤意识到她等的人就是自己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女人挡住了她去车库的路,扬起职业化的微笑:“张语彤女士您好,我是上次和您约过采访的Anita,可以叫我安安哈。”

“我记得我应该是拒绝了这次采访吧。”张语彤躲闪着她的视线。在云端时代,被看见就意味着被录制——如今,记者可都是单枪匹马。

Anita的笑容纹丝不动:“您作为脑机和清明梦领域的知名开发者,在技术推向市场,子公司上市一年后就宣布离开团队,还转投了一个完全陌生的领域。这不是一个合理的现象。”

是发现了脑机技术有缺陷?是因为对云端技术一贯的批评立场导致被团队流放?还是在科技巨头的阴影下未能守住自己的知识产权?从Anita没说完的话里,张语彤读出了她的弦外之音。

她还很年轻,也很尖锐。大概正迫切地需要做出一个好稿子,一如五年前的张语彤自己。

“我投身疗养领域是个人选择,与公司无关。”张语彤心软了:“我只接受文字采访。”

“没问题!”

“我们可以先去吃个晚饭?”

“那这样,咱们边走边聊,能结束得早一些,不占用您太多时间。”

“好吧。”

她为Anita引路。要去吃饭的话,她们还是得先去地下取车。晚风习习,金红的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去了,夏日的草地上浸润着奇异的淡紫色光线。年轻的记者在她身后打转,像一只勤恳的蜜蜂。

“咱们先从一个比较轻松的问题开始吧?”“

“你说?”

“我看了云梦泽论坛里所有的帖子,想请您分享一个自己做过的印象最深刻的清明梦。”

一瞬间,她的思维又拉远了。一种情绪像小提琴一样在大脑深处啜泣般地拉响,一支被落下的口红再一次砸落在人行道上,一面银色的瀑布重又在她面前向远处铺展而开。

“你知道耶克斯-道森法则吗?”

Anita沉默着,大概正在脑内检索这个字段。她们无言地走着,像很多年前的春天,她和陈茉从玉兰雪白的花冠下并肩路过,所以过了好一会儿,张语彤才想起自己应该回答的问题。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我从不做梦。”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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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陆鸣 编辑 | 方悄悄

原文链接:《【重要提醒】清明梦的危害性 | 清明梦(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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